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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太平局(上部) 第十六章、事功

从归道堂一出来,夜酩就迫不及待的向冯铁炉问起关于“事功”的事情。

得知在太平城,事功大致可分为“人、事、物”三类,按难易程度划为“甲、乙、丙”三等。

事主,也就是发布事贴的人,通常都会将要求写在卷轴,并注明与之相关的一些情况和报酬。

这些事功都会统一挂到城南稷庙的功德廊,以方便人们查阅。

事功不记名,不分先后,以满足事主所需为准。

按冯铁炉所说,只要是已入籍太平城的人,都可以发布或承揽事功,只要花得起钱,豁得出命,百无禁忌。

好比说与城里某人有仇,想杀之而后快,也可以发事功悬赏。

但是在太平城内不允许杀人,违者按律定罪。

不过,如果冤家不是死在城域,则无需受罚。

再者,事功还有“行活、私活、明活、暗活”之分。

按目的不同,又可分为“买命、讨债、追恨、寻宝、埋桩、问路”等等,每一类都有古怪讲究。

听冯铁炉大略讲完规矩,夜酩只觉得有些头大。

……

两人在古城南北折返来回,不到半天时光,已经将几条主街匆匆走了个遍。

这让夜酩对太平城又有了些新认识。

第一个印象便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西坊市、南社北庙、鼓楼塔台、瓮城戍堡,一样不缺。

第二个印象是牌坊很多,处处都有题字,或歌咏山河,或寄语天地,街巷多以此为名。

若光听名字,不亲自去走走看看,感觉地方都很大,但若找到实处,多会对穷街鄙巷大失所望,甚至啼笑皆非。

像是纵贯南北的中央大街,以鼓楼为界,分别以“和顺、熙攘、大同、归心”命名,对应四方,倒还算勉强说的过去,可诸如:长乐、定安、怀远、承平之类巷弄名字起的就有些托大。

夜酩跟冯铁炉边走边聊,来到一条临近南城门的辅街,看到一座刻“兴化”二字的牌坊,忽瞧出一个问题。

他这一路走来,所见牌坊的题字虽形骨各异,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其风磊落大方,笔锋遒劲豪荡,势若腾蛇惊龙,而且若细品,还能隐隐感到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难言的杀伐之气,如霸王挂甲、岳峙渊停,便好奇问起这事,没想到这些字竟都是出自蓝老怪之手,心里不免又暗自腹诽起来,这老魔头哪当得“天下文胆”四字,分明就是个德不配位的文贼。

走过牌坊,前行不远是片郁郁青青的树荫空地,有条以青砖铺就的甬道,笔直通向一座院落,大红棂门,赭墙灰瓦,与周边建筑对比鲜明,往里面望去,能看到几座体量很大、重檐歇山的殿宇,乃是太平城稷社所在。

在中土,夜酩以前住过的县城里,也有类似“祈祀五帝、护佑民生”的稷社存在,但形制都遵从“天圆地方”的法则,这里的布置却恰恰相反,围墙呈方形,祭坛呈圆形,其后的拜天殿也不是坐北朝南,而是大门对着西面。

不过这些差异,夜酩进院后,都只是一扫而过,并未留心,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冯铁炉随手所指的一条廊道中,那里面立着十数块墨色石碑,有人正驻足其间,在石碑指指点点。

“那就是发布事功的功德廊,咱们回来再看,你不愿拜把头,就得先弄块太平牌保命,要不然不出一个月,必遭殃风砭骨蚀魂,到时候别说重聚三光,只怕连孤魂野鬼都做不成!”

冯铁炉说着带夜酩来到祭坛后的文昌殿。

在先前回城路,夜酩曾听他提过这太平牌是行商客旅出入古城的护身之物,等见到摆放在天地龛前红绒桌案的实物,发现不过是一块打磨平滑的四方玉牌,并无甚稀奇之处,却都要价不菲,最便宜的也要二十两纹银一枚,不禁有些咂舌。

冯铁炉见殿中无人,嚷了几声“庙祝”,也不见回应,正想出门去找找,就见一个头发花白,衣着蓝衫的老者走了进来,满身酒气,正是先前在化乐赌坊遇见过的那位老儒生。

夜酩忙躬身一礼:“先生好”

冯铁炉却只朝老儒略点点头,大咧咧道:“老周,你这是不是管的太松了,人都干啥去了,不怕遭贼吗?”

蓝衫老儒对这大不敬的称呼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可偷的,你来干嘛?”

冯铁炉道:“还能干嘛,当然是请牌子,给我拿块好的,起码要能撑半年,我兄弟要用,挂我账”

蓝衫老儒醉眼朦胧,看了眼夜酩,忽然轻咦一声:“原来是你啊”

冯铁炉翻了个白眼,夜酩也有些无语,不知该说什么好。

蓝衫老儒轻敲脑门:“你叫什么名字?可入行否?”

夜酩摇头,冯铁炉抢先道:“他叫夜酩,还没入行”

蓝衫老儒“哦”了一声,脚步踉跄走到桌后坐下,拿出一本账册,又朝冯铁炉伸出手。

“拿来吧”

冯铁炉蹙眉:“拿啥?”

蓝衫老儒打了饱嗝:“没入行得有人做保啊,把你的本命符先压我这,等帐还清了再来取”

冯铁炉轻嘶一声:“我还要出去办事,把符压给你,我怎么办?”

蓝衫老儒道:“那有你师父的手谕也行”

冯铁炉脸色微冷:“成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蓝衫老儒怔道:“这是规矩,你该懂啊”

冯铁炉眼眸微眯,恨不得一脚踹翻桌案,摔死这个总去他家赊酒却从不给钱的老酒鬼。

他从怀中掏出钱袋,拿出三枚好似月牙的银钱,狠拍在桌:“我用钱买总行吧!”

蓝衫老儒看到钱,立刻眉开眼笑,很麻利的将钱收起:“好小子,随便挑!”

……

冯铁炉暗咬牙关,虽然明知是老儒故意刁难,公报私仇,却没办法,只能精挑细选了一块乳白色玉牌,塞给夜酩,气呼呼离开文昌殿。

夜酩又朝老儒颔首,快步跟出,追脸色难看的冯铁炉:“那老先生是这里的主事?”

冯铁炉无奈点头:“听说以前是那大越国什么院的棋待诏,我记不清了,反正都是老黄历,会些穰灾祈祥的旁门术法,但也就糊弄些外行还算可以,肚子里没点墨水,还喜欢胡乱吹嘘,实际没啥真本事,仗着和老城主早年有些交情,才在此谋了个闲差,为人好酒不制,烂赌成性,还是个出名的妻管严,你以后不用搭理他!”

夜酩闻听,心头却是暗惊,没想到在这竟能遇故人,又回身朝文昌殿看看,并未多问什么。

两人走到功德廊,夜酩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些墨色石碑另有玄妙,表面光滑如镜,散发着淡淡幽光,里面悬浮着许多彩色卷轴,用手指轻轻触碰碑面,即可徐徐展开,却无法将其取出,很是神异。

他又都大略转了一圈,发现每块石碑头顶都刻有行当名字。

按冯铁炉所说,面挂着的事贴中凡是红色的,基本都是要求极高的事功,根本不用去看。

他只需注意那些黄色或灰色的事贴即可。

找到归道堂的事功碑,他有样学样点开几个黄色卷轴,仔细看看面的内容,见大多都是寻药的事功,看描述并不是很难,心下稍安,却听冯铁炉在旁道:“别以为面写的简单,就很容易办到,归道堂所需的药草都很稀有,需要深入雾屏山,那里面十分凶险,即便是丙等事功,凭你一个人,想要完成都很难,而且看事贴也得留个心眼,那些挂碑多日都未被划去的事功,多半背后都有猫腻”

夜酩转身看向他:“就像你和赵甲这次一样?”

冯铁炉脸色微红:“我这次是疏忽大意,老马失蹄,但这里贴的多半只会更难!”

听他这样说,夜酩眯眼一笑,拱手道:“冯兄,适才你帮了我两次,加这块太平牌,山的事情咱们算是扯平,两不相欠,你我相识尚短,我若与你攀交情,相信你也未必踏实,我现在想跟你谈笔买卖”

冯铁炉眼珠微转:“你想让我帮你去做事功?”

夜酩点头:“我人生地不熟,很难找到事贴要的药草,但如果咱们合作,却可放手一搏,利益均分”

冯铁炉摇摇头:“对你来说,这事功是必做之事,但对我和赵甲却是要冒很大风险,或许得不偿失”

夜酩洞若观火,从腰间抽出风狸杖:“风险越大,回报越大,你和赵甲若不是厌倦了现在这差事,想必也不会冒险去老林里寻找风狸子,我其实对这些都没兴,只想尽快找回影子,如果你愿意,我将此物送给你,算作聊表诚意”

冯铁炉蹭了下鼻子,看看风狸杖,略显犹豫的接过:“我不能替赵甲做主,得跟他商量一下”

夜酩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