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33、追寻

楚秋水虽然出身江湖时间不长,可是的确倒是学的像个老江湖的样子。只不过像和是总是差着一点,他也只有一个脑袋,考虑问题也只能用这一个脑袋去思考。

在逍遥派的众弟子中,他是最年轻也是最有才华的一个,在逍遥派中,他也一向是最温柔最善良的一个。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是句漂亮话,也是句老话。但又俗又老的话,通常都是很有道理的话。否则这些话也就不会留传得这么老,这么漂亮了。

逍遥派也是谨遵这个道理,可惜江山是代有才人出,逍遥派却是一代老人换旧人,逍遥派的武功又杂,又很难学。

关键的是逍遥派自然是逍遥为主,师傅虽然满身武功,却是也没法吆三喝四的要求自己徒弟们来学。

逍遥派的武学那是你自己能学多少学多少,全凭天赋、勤奋、和造化。

他年逾花甲胡子头发都白了的大师兄就曾经问他,像你这样的性格怎么还能学的一身好武艺呢?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楚秋水当然是摇摇头,事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学会了,师傅总是夸他命好,可是命好怎么从小就会流落逍遥派的。

心性淡然才是练好逍遥派武功的秘籍,不然怎么是逍遥呢?

只是近年来他想干的事情总是随便就干成了,有时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人就是这样,一旦生活过的太容易顺利了就想着许多超出自己想法的事情,不过人生中往往有很多奇妙有的巧合,凡是伟大的画家眼睛往往不太好,伟大的乐师耳朵往往不太灵。

楚秋水的性格在兄妹几个人中最好,却算是最爱爱管闲事,更喜欢去探踪迷迹,凡是别人喜欢的他大都不一定喜欢,别人不喜欢的他却总是喜欢。

路长风已经失踪了快二个月时间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消失的江湖中人都快要忘记他了,越是这样却激发起了楚秋水寻找路长风的欲望。

楚秋水一身好武功却又怕杀人,他第一次听到厉毋宁血剑的名头后就很不舒服,虽然也谈不怕,就是看到厉毋宁非常的不舒服,尤其是在大理寺看到厉毋宁那双幽黑狠辣的眼睛。

想想就觉得后背似乎长了双眼睛盯着自己。

夏天已快到,梅雨季节似乎已快要过去,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虫声不停唧唧的吵得楚秋水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觉。

床虽然又大又舒服但能奈何心里始终有事的人。

这几日,他一直想寻找失踪的路长风,沿着洛阳向东边的方向慢慢找寻,希望可以找到路长风和胡蜜姬。

内心总是告诉自己不想遇到让自己头疼的厉毋宁,

厉毋宁人杀的多的人总是令人产生畏惧。

说曹操曹操到,越是头疼越是疼,他刚走到临近东海的一座乡下简陋的酒家时头就开始疼了起来。

他弯腰走了进去,要了只手撕风鸡,碳烤马王鱼,又叫了壶新酿的酒,屁股刚坐下,门帘一挑,他最厌烦的一双幽黑的眼睛却正在门口。

也不知道厉毋宁是否想发现什么,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在门外稍微犹豫了会走了进来,四下里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大剌剌的坐在他的对面。

楚秋水实在是不愿见厉毋宁,不是惹不起,而是这种人的确令自己头痛。

偏偏不想遇到的人可就偏偏遇到了,楚秋水这次决定不想动手了。

自己不但态度恭敬,笑容也很可亲。连厉毋宁都很难想像到这么样一个人,会给自己倒酒。

厉毋宁下下打量着楚秋水,仿佛这孤傲的少年隔了月余便不认识了,好在楚秋水并不介意,还说了句,我实在不想打架了,真没意思。

听到这句话厉毋宁就笑了,厉毋宁笑了就表示已经当楚秋水是朋友了。

楚秋水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远处昏黄的天际线。

外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大树林,喝着喝着,忽然打了个冷战,叹了口气道:“这里是小小的村落。山中虫蛇众多,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旅舍。”

历毋宁笑道:“这种穷乡僻壤,哪儿会有旅店,给几个铜板找个农户家凑合住吧。”

两人喝了不少酒,一路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酒店门口却是块巨大的石场,雨势未去,此时却是阳光洒下。只见几名年轻泼皮站在酒店前的绿荫下,低着头交头接耳神秘兮兮地谈论:“你知不知道,山那边有个漂亮的简直要人命的姑娘!”正说着的这位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另一个没去过的泼皮却是问道:“你可是亲眼看见的?能有多漂亮,还能比咱村的二花漂亮?”

先前那泼皮信誓旦旦道:“当然是咱亲眼看见的。那是一男一女,那女的,哎呀,长得就是十个二花都比不,谁看都受不了。那个男的,个子高大那股气势,我是不敢惹的……”

另外一个泼皮头目不屑道:“不就是两个长得俊点的人吗,什么玩意?”

那人怒道:“你不信?次许多人都看见了,那个男的把咱们最不要命的只用手指轻轻一点,就点翻到了。”

说着指着远处一人道:“次那个妖孩就在那儿,那天他也看见的,不信你们自己去问!”

楚秋水听他们说过来说过去,怎么都正是像极了自己要找的路长风和胡蜜姬。

这时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步走了去,冲着说话那泼皮道:“敢问这位小哥高姓大名?方才说的漂亮姑娘却是在哪里?怎么能看得到?”

这伙人平时都是欺侮父母、邻里游手好闲的小泼皮无赖,哪里是干正事的玩意。看楚秋水穿着干净、面向不俗,一副公子哥打扮,更是笑嘻嘻道:“这位公子爷,要咱话肯定可以,要看漂亮姑娘那也有的说,但是得有打赏?”

这边嘴里说着话,那边用手做了个抛的姿势给楚秋水看,却是想要银两。

楚秋水心中虽然不快,但是也不至于对一帮泼皮无赖发火。自己荷包里碎银子肯定还是有的,更不想大庭广众之下太过放肆,拿出一点小小的散碎银子掂了一掂,放在泼皮的手中。

那泼皮顿时面露喜色大喜道:“小的叫薛亮,不知公子爷,你想知道什么?”

楚秋水笑了一笑道:“你把遇到那对情侣的事仔仔细细再说一遍,然后告诉我是在哪遇到漂亮姑娘的。”

薛亮却是用手一指远处树荫下蹲着的一个泼皮道:“这位爷,我知道的都是听他说的,他是亲眼看见的”。

楚秋水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也不便为了这点银子发作,快步走到树荫下那个泼皮哪里,正想张嘴问话。

那泼皮哈哈大笑道:“漂亮姑娘可不能乱说的,您赏了他可不行我还得赏点!”

楚秋水心中不爽,却是默不作声,随手又拿出一点散碎银两,又给了这个泼皮。

这泼皮比那个泼皮似乎更见过些世面,见他出手阔绰,长相善良胃口益发大了,懒洋洋道:“那是两个人嘛,一男一女。”

楚秋水问道:“然后呢?”

这泼皮却又又伸出手,嬉皮笑脸的道:“银子!”

楚秋水心中生气,无心纠缠,再拿出一些散碎,道:“这下你可以说清楚了?”

这泼皮平时也是有着几个泼皮兄弟,看楚秋水白花花的散碎银两一点一点交出去,登时眼睛都红了,纷纷围着楚秋水叫道:“求公子爷赏赐!”

更有几人跃跃欲试,似乎不给就要过去抢了。

楚秋水不禁有些无可奈何,道:“你先说,你说完我再给银子。”这旁边泼皮自然是泼皮惯了,“哄”一声大笑。

这泼皮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指着楚秋水怀中的那个袋装的小荷包道:“把这些都给我,我就全说。”

楚秋水眉头大皱,心想:“这些银子赚的不轻松,自己也是要耗费不少时日,岂能随便送人,但若是用强,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又有违侠义之道……”

这般左思右想正犹豫间,历毋宁早已听的早已不耐烦,一伸手就已扭住了这泼皮的胳膊,微一用力,轻巧巧就将人撅了起来,一只胳膊哪能扛得住一个人身体的重量,只听得“喀拉”一声,这泼皮得胳膊被撅断了。

这泼皮平素欺侮人惯了,哪有人欺侮他,这般疼痛哪里能忍受的了,张嘴惨嚎起来,一干泼皮见历毋宁二话不说去就动手,也大喊大叫壮起胆来,有人举起了扁担,甚至有人摸出了刀子。

历毋宁冷笑一声,看也不多看一眼,照着旁边欺近身的一个泼皮,兜着屁股给了一脚,这位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却是腾云驾雾一般摔了出去,由院内滚出院外顿时断了两只手。

那边厢闻讯赶来不少村民,听到“地痞流氓”之骂,又看泼皮手臂被扭断,都没做声,个别还笑了起来起来,显见的是厉毋宁替他们出了气家训了这帮人。可见这帮泼皮平时也是没干了什么好事。

楚秋水看到这种场面知道在客气也就没什么作用了,腰间发力踏一步,看着这泼皮淡淡道:“小子你还疼吗?不疼得话,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这泼皮一只胳膊被撅断了,更是剧痛难忍,不是害怕早已昏厥了过去,此时胆战心惊,两腿发抖哪里还能走得动,嘴里一股劲的颤声道:“好汉,大侠……饶命……”

历毋宁厉声喝道:“不想在断胳膊的还不快说?”

这泼皮吓得浑身发抖,涩声道:“那天,我和几个村里的人到树林里面那头闲逛,看见了一对男女,长得实在是漂亮,我们忍不住便去调戏了……”

楚秋水插话道:“那个男的是不是个子很高,走路器宇轩昂,女的长相非常艳丽,非常好看,一双眼睛却是蓝汪汪的,不是中原人?”

这泼皮不做声的连连点头,道:“原来您已经见过他们了。”

楚秋水却问道:“你在哪看到那对男女的,快说,快说?”

这泼皮道:“就前边树林的深处,前后没村没地的,男的摆了个木头桌子卖水,每天也可卖的几文。

楚秋水忽然想起一事,道:“那个男子,可是撑着拐杖,不能行走?”

泼皮摇头道:“不是……那个男的不但不拄拐杖,走路相当潇洒”又张嘴正待说话,想辩解讨好几句,嘴刚张开,话未出,分明就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人竟不见了,泼皮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连连磕头,心道这下应该改邪归正做个好人了。

那夫妇二人正是像极了路长风和胡蜜姬,楚秋水、历毋宁脚下生风,急急往那边走去。

楚秋水一面飞奔一面问道:“你说那人是不是路长风?”

历毋宁摇头道:“路长风当日受夜帝寒冰掌所伤,受伤极重,筋脉热血行,不能下流,按说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不但能站起,武功也回来了。”

楚秋水沉吟道:“不是路长风,又是谁有这本事,轻轻松松一指降伏这般泼皮众人的?”

历毋宁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咱们片刻不就到了,一看便知。”

二人加了把劲,楚秋水性子再好也是按捺不住,索性施展起轻功,衣袂飘飘。

厉毋宁是使出了浑身的劲,方追赶的,心下自是对楚秋水轻功打心底佩服,逍遥派的武功也的确是非同小可。

两人转眼已到这泼皮所说之地,地种着些寻常的庄稼作物,桌摆着些各类果蔬。

楚秋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有这般武功的人当真是凤毛麟角,听泼皮说出此人身材高大,如此应当只有路长风一人,但路长风怎能如此快恢复武功?他武功恢复了,为何不回洛阳大理寺?”

远处历毋宁喝道:“快看,这里有座小茅屋!”

楚秋水慌忙赶去,然而里头什么痕迹也没有,早已经是人去屋空了。

阳光的最后一抹余晖,正照在木屋后、水杉的门廊,照得廊外那几根陈旧的木柱,也仿佛闪闪的发出了光。

七月的晚风中,带着从远山传来的木叶芬芳,令人心怀一畅。

江轻霞没有说话,陆小凤也没有开口,他似已发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不受欢迎的客人,就最好还是知些,闭着嘴。

树林寂寂,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声。这里本就是个寂寞的地方,寂寞的人本就已习惯沉静。

楚秋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厉毋宁道:“什么事?”

楚秋水道:“你的确有很多办法!”

厉毋宁承认:“不是我有很多办法,是因为我出身绿林见惯了许多出尔反尔!”

楚秋水没有说话,看着天阳透过树林洒下来的空袭就像金丝一样,心里充满了欢愉:“我也喜欢这地方,将来我说不定会在这里住下来的!”

厉毋宁哈哈大笑道:“这地方不但人好,天气好,就是没有酒喝没有好菜吃,人妖住在这个地方还是要有很多银两的,普通人住不了的。”

陆小凤道:“我若接不住你那一剑呢?”

楚秋水淡淡道:“普通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可惜我是楚秋水!”

厉毋宁苦笑道:“你就不是楚秋水也不太可能过普通生活的,人耐不住寂寞的!”

楚秋水也是苦笑着道:“我这才经历了这么点事情,就已经厌倦这种江湖了。”

厉毋宁道:“我们带着剑,剑就是江湖,我们就走不出去!”

楚秋水道:“不错,路长风也不能过这种生活,他有一身好武功,一个大理寺卿的职位,他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人活着就要有所为,有所抗争。”

厉毋宁忽然发现楚秋水、骆冰和自己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他们都是非常认真活着、非常骄傲的人。他们对人的活法,看得都不重——无论是别人的活法,还是他们自己的,都完全一样。

他们大大部分还是别人而活,因为他们的活法,本都是让别人少更多的麻烦。

楚秋水忽然觉得这个凄凉而空旷的树林让自己嗓子痒了起来,放声高歌:“黄河远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唐人王之涣的名句。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一层楼。”他又在唱励志的悲歌,唱完了一首,又唱一首,好像嗓子痒得要命,这也是王之涣的名句。

灰暗的树林里里静寂无人,只有一座看起来还是比较新的小木屋。

灰白色的木板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木料的香味,只有一件看起来好像是绿色裙子的已经烂了的外衣斜挂在木屋外边的吊绳,吊绳下除了吊着这么一件女人的破衣服还有一个很旧的气死风灯,发出白白的光。

灯笼不停的在夏风中摇晃,仿佛像个老人一样在叹息,叹息着这世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女人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