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32、禁夜

襄阳城内灯火通明,夜市叫喊声此起彼伏,晚的灯火看起来令人目眩,的确很繁华,难怪皇也说襄阳王治理之道还是值得称颂。

一更天后,襄阳城虽然仍是灯火通明,但是除了街巡逻的军士,偶尔敲梆子的更夫,却是不再有人影。

禁夜。

此时已然是三更天了,远远的传来更夫的呼喝“夜半三更,小心火烛”,远处人影一闪,却是厉毋宁还在街行走。

刚走的几步,街的气死风灯都熄灭了,整座城终于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远处准备早点的商铺重新点了灯。

街黑乎乎的,偶尔一点零星的光折在青条石泛着青光,一个人都没有。

骆冰晚喝了不少也不愿意出来,早已在旅舍睡熟了。

厉毋宁脚下生风,很快就在襄阳城内转了一圈,但他却没有回去的意思,身形一弹了城墙,在城墙开始转悠了起来。

这般转悠不知多久,东方的启明星已经升起,厉毋宁叹了口气。

眼前一花,忽然前方多了两道身影。

厉毋宁只见两个人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只见一人长相却是威武严峻,看起来却甚是和善,正是欧阳清,而另一人带着青铜面具,一身青衫,却是天魔。

厉毋宁手扶剑柄站着不动道:“果然两位就在城墙。在下四处探寻,只为见天魔一面,想和天魔说几句。”

欧阳清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但目光中却带了丝敌意夹杂着一丝寒意,淡然道:“血剑厉毋宁,这不是武林尊称的黑道剑圣?怎么,嫌活的长了吗?敢来挑战天魔大人?”

说完话,身子不动肩不耸,脚下一滑人已经挡在了天魔的前面,这一手功夫当真是漂亮至极。

天魔向前跨了一步,不让欧阳清挡住自己,抬手止住他,看着厉毋宁道:“厉兄次不辞而别真是好生没有礼貌·,今半夜拦我可有事情?”

厉毋宁仔细想了想道:“昨日我和骆冰进城时遇了少林寺的达摩弟子,他猜出了你是谁。”

天魔虽然带了面具,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面具里的双眼,却是寒光闪现立刻迸出森然杀气,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飞出来,冷声道:“厉毋宁你这点功夫在别人眼里算是剑圣,在我眼里不过是微末之技。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是有恃无恐吗?不杀你们不是杀不掉,而是觉得你们有用。”

厉毋宁笑道:“好强的气势,不愧为独孤玲珑。只是在下独身前来自然是有事想打探一下,暂时我到还没有动手的想法。”

欧阳清脸露出惊讶之色,估计他也不知道天魔是谁,厉毋宁一口喊出了独孤玲珑的名字,就连欧阳清也不相信。

天魔站在原地怔了怔,估计对自己的名字已经忘了,但又似乎并未在意,淡淡道:“你先前对我嫌恶至极,本想与我决战天山,宁死也要与我为敌,今日为何有事要谈?”

天魔的声音沙哑,男声又混着点女声,听的那么刺耳,就连欧阳清听着也不是很舒服,这话从耳朵里传到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难受之感。

欧阳清在一旁看着厉毋宁冷冷道:“假仁假义。你先前素有血剑之名,却又怎会是好人?”

二月舟山激战前,本就是厉毋宁吸引了刑部的金吾卫,才造成了大理寺的空虚让黑衣人楚秋雨和浪人有机可乘。

自然欧阳清对厉毋宁恨意极深,厉毋宁手中的剑,豪声道:“我从不以君子自居,何得来论假仁假义,我自来绿林,当以绿林好汉自居?”

天魔站着不动,一双寒威凛凛的双眼,看了几眼厉毋宁,道:“厉毋宁自诩黑道剑圣倒也非虚伪之辈,你既来之,如有何话,就先说吧。”

厉毋宁道:“这个自然,你若是单凭我今日一言便说出所有事情,反倒叫人不放心。”

天魔略一沉吟道:“如今便请剑圣回去,继续与骆冰一道,我襄阳之事一了,便会去洛阳。

到时候我定会有事拜托,待得完事后,我自然将所有计划、所有人员都告知兄台。日后打下江山,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厉毋宁大笑道:“好,很好,一言为定!”径自离去了。

刚才的一番话一直都还是令天魔觉得很愉快。

猫捉住老鼠后,定不会马吞下去的,它总是先把老鼠玩弄一番,知道厌倦了才会把他吃下去。

天魔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都很像一只猫,骆冰和路长风现在已经像是只老鼠一样落入他的掌握,他也不妨把这只老鼠先捉弄个够,然后才吞下去。

这才是他最大的乐。

欧阳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冷道:“此人以前杀气太重,我始终觉得他靠不住。”

天魔点了点头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有一线机会,便要尽力拉拢。若得厉毋宁之助,我们成事要容易得多。”欧阳清眉头紧锁,并不作声。

天魔负手而立,抬头望天,东方已经白了,默立了许久,忽道:“楚秋水这个人在哪里?此人智谋武功都是一流,足可为我们所用。”

欧阳清问道:“听说湘鄂楚家要为路长风洗刷罪名不知是不是?”

天魔点头道:“不错。”

欧阳清惊道:“你派人去过楚家?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天魔缓缓点头。

半响回道:“我本不愿意杀那么多人,奈何七巧童子的毒虫一旦出笼,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确实杀戮太重“。

欧阳清本世代公门出身,着实看重名誉,又出身大理寺更是体验过民间疾苦,虽有野心委曲求全,却绝非滥杀之人。

当下勃然大怒道:“这些人不过是家丁,不会武功,你居然派人杀他们?而且听说死状惨不忍睹,你当真歹毒,哼哼!”

天魔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本意不是如此。我只是让七巧童子去打探消息,可谁知七巧童子自从被阉之后,心下变态至极,竟下杀手,将楚府满门毒死个干净。

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件事总叫我内疚不已,欲成大事,必有善名。我已下令,将七巧童子关禁闭三日,如今强敌云集,正是用人之际,我也不能太重罚他们。”

欧阳清愤然说道:“三日不得出门,就将这许多人命抹过了吗?”

天魔道:“此处事情了结后,你去主持正义,格杀七巧童子,我绝不管。”

欧阳清哼了一声,正在沉思如何才能击杀七巧童子,嘴却说道:“那时再看。”

他心知,天魔不过是卸磨杀驴,七巧童子心性已经不可控,杀了更好。

天魔叹了口气,又道:“现在当务之急的倒是要防止楚秋水,他出身逍遥门暗中集结了不少名士,要替武林正名。

另外路长风此人极其危险,必须除掉方减我心头大患,因此我调集所有人马,借此机会,不仅杀路长风,还要顺带消去所有的绊脚石,大内我已控制,现在只需解决江湖的事情就可以了。”

夜已深。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行路的旅客们,当然早已睡了,只有早起做早餐的才已经披星戴月的又起床了。

天魔和欧阳清居然还有闲情来欣赏这四月暮春的夜色,

月已将落,繁星满天,夜色实在很美,他门心里居然仿佛有了点诗意。

一种和他这个杀人的计划完全格格不入的诗意。

欧阳清没有做声,轻轻点点头,天魔迎着东方的白光看起来很是神采飞扬,笑道:“欧阳老弟你做过大理寺的管理,我将目前各门各派的嫡系名册全部交给你,他们和你单线联系,不要除了差错,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欧阳清心中即惊又喜,道:这些可是以后的股肱之人,定当不能出错,更会严守秘密。”

天魔点头道:“这些人遍布黑白两道,官场江湖,身份各异,又大多是你的老熟人,我相信你不会出卖他们。”说着朗声道:“众家兄弟,请出来说话!”

城门楼的楼立刻跃下一排黑影,欧阳清心道:“这些人都是好身手!”

再看一眼面容,更是大惊失色,暗叫道:“难怪路长风并不信任人了,果真如此!”

天魔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抬手一指,道:“最前方的五人,你已经见过了,却是誉满江湖的五岳。他们昔年曾追随铁摩勒,今日重新出山。”

又指着其余几人道:“其他人你认识已久了,二当家南云飞,三当家祝鸣,四当家风九幽,五当家文星,这些人名头你看不响,论武功并不在你之下,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欧阳清依次看去,心中不胜慨叹:“天魔还是有些许手段的,这些人你无一不是行业后起之秀,能网罗到如此多高手,连我大理寺侦缉追踪的头目赫然夜是身在其中。

可怜我起先一直以为文星是路长风的人,原来他却是大理寺的内鬼,哎,我大理寺不涣散真是天理难容啊。”

想到此处,脸色变了一变,寒声道:“天魔,冷弃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天魔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欧阳清,却不答话。

欧阳清心中愤恨声道:“凶手或是绝顶高手,或是冷弃的朋友,文星,是不是冷弃发现了你的秘密,让你痛下杀手?”

文星也是冷冷的看着欧阳清道:“不是我,我杀他干什么……”

欧阳清两眼冒火紧紧的盯着天魔,冷冷道:“如果不是文星,便是厉毋宁。那我必须和厉毋宁分个生死!”

天魔淡淡道:“我若说出凶手,你能料理的玩吗,你每次都很容易坏了大家的好事?”

欧阳清涩然道:“我能不能不坏了大家的好事。”

文星听得不对,他知道冷弃与欧阳清情谊极深,连解释文星也懒得解释,调过头去,看了看远处的高山。

欧阳清脸青气闪过,不在继续追问,只是心中愤恨不在表露出来。

天魔戴着面具看不清脸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道:“如今在襄阳,我们面对的是从未有过的挑战。

本意和襄阳王谈妥理应外和的事情,结果襄阳王畏惧当今圣,不理我们,号的一盘棋给下坏了。

倘若一着应对不慎,骆冰、路长风以及少林都会成为我们的对头,若路长风再恢复武功,众人联手,即使以我们的实力,也抵挡不住。那时便是我们似无葬身之地的地方。“

欧阳清问道:“不知道天魔大人可有什么好的计划呢?”

天魔道:“目前是要尽快找到路长风。安排在路长风身边的胡蜜姬已经和我失去了联系,若我推断不错,必定隐居在哪里恢复练功。

寻找路长风这件事必定需要轻功极好的文星来着手,所以这件事必须文星和南云飞一起来办。”

欧阳清皱眉道:“这样也很好,就算路长风认出文星也不会下狠手,都是大理寺的同事?”

天魔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已不复当年。”

隔了半响天魔语气顿了顿,又道:“南云飞丐帮出身,现下也是学了我的寒冰掌,功力想必一日千里的突飞猛进,纵然现在还是不如骆冰和路长风,但是和欧阳兄弟你来已经不分伯仲啦。

十五年前的铁摩勒战死之后,我也深受重伤,功力难以复原,所以你们几位每人尽量都学点我的一份武功吧,另外少林现在准备重新主持一个武林大会,意欲将魔教彻底逐出……”

欧阳清沉吟道:“那个武林大会什么时候开?”

天魔摇头道:“还不清楚,只听说空见对武林目前乌烟瘴气很是不满……”

天魔起来的时候太阳早已照窗户,甚至都已到了午时。

平常到了这种时候,他们早已起程动身了,今天却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催他,难道南云飞也像他一样,今天起床也迟了些?

其实他睡得并不多,别人睡个七八个时辰,他只要睡个二三个时辰就已经够了。他回来得很迟,床时天已经不是快天亮了,而是天已经亮了,一个天亮才睡觉的人做的事情一定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最多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可是看起来精神却显得特别好。

一个人心情愉快的时候,总是会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他的心情当然很愉快,因为昨天晚他又做了件很得意的事。

他只喊了一声:“风九幽”,风九幽便立刻出现在门前,但却并没有进来。

天魔却忽然问他:“你厉毋宁这个人是怎么被降伏的,降伏他的这个人是谁?”

风九幽道:“我想知道。”

天魔微笑着道:“你为什么不问?”

风九幽道:“因为这是你的私事,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我更不喜欢打探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他顿了顿、笑了笑又道:“何况,如果你想告诉我,我不问你也一样会告诉我的。”

天魔也笑了。对这个部下的明理和懂事,他不但欣赏,而且觉得很满意。这批人中他最满意的就是风九幽,最中意的确实南云飞。

他忽然看着风九幽又问:“你早喝不喝酒?”

风九幽笑了笑道:“平常我是喝一点的,因为我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那里太潮湿太寒,不喝一点实在怯不了寒。只是如果有朋友要一起喝,我一天十二时辰都可以奉陪。”

天魔看着他,长长叹息,道:“能够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运气。”

天魔又笑了。因为他实在忍不住要笑。

也幸好他常常在笑,最近几年她自己总是在练习微笑,而且总是笑得那么温柔亲切,所以谁也没法子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赚钱不容易,他也需要风九幽这样的赚钱专家。

风九幽做的事情这正是天魔最感兴的事也是令他最头疼的事情。

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钱,天魔维持着这么一个庞大的人力和物力,当然就得另找财源。

赚钱并不容易,理财更不容易,视钱如粪土的江湖豪杰们,当然不会是这一行的专家。

你总不能天天过着刀头舔血的买卖吧,何况那时赚来的钱也并不是什么大钱,都是些小钱,并不足以维持一个组织的运转。

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居然就是南云飞。

风九幽也不理他,还是默不作声的站着,天魔冷冷道:“你又想来干什么?”

南云飞道:“不干什么,只不过想来说几句!”

风九幽却笑了道:“你不去找姑娘说话,却跑到这里来说话?”

南云飞笑了笑,反问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都算天魔的人了?”

一旁的天魔却道:“嗯!”

风九幽道:“所以我们还是同袍!”

南云飞道:“嗯!”

风九幽大笑,道:“你怕是练夜帝寒冰掌练不下去了吧,有些功夫你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南云飞瞪了他一眼,刚想站起来,天魔笑了笑道:“有些功夫是需要沉心静气,有些功夫确实需要悟性,有些人练了一辈子的功夫却不如别人入门一个月,这个道理你懂了吗?”

南云飞想了想,点了点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