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31、 过客

风在呼啸,剧烈的风吹过树顶发出使劲抽动的声音。

风是从南面吹来的,带着点海风的咸腥和温暖,那激烈的风啸声却又像地狱里的鬼卒挥动着的鞭子,抽冷了远离故乡人的心,也抽散了过归客的灵魂。

远处一片青山,山顶有着氤氲的雾气。烈日在浓雾中,竟然也变得有些朦朦胧胧,从高大的树荫里洒下道道金色的光芒,美的令人的心都碎了。

不远处林荫虽然茂密,阳光却是更灿烂,巨大的榕树好像一个花冠,好一片景致。

榕树下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穿着灰布衣服,正坐在这树下的一个石墩子,几个石墩子围着一个圆圆的石桌,圆圆的石桌面摆着碧绿的清茶和几小碟花生米,桌子用纸牌子写了四个大字“茶水一钱”。

不远处的一座宵小的木屋前面坐着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姑娘,姑娘和这沉稳的小伙都是甚有气质,不时有过路客停下来喝一大壶茶吃几小粒花生米。

每当有过路的客商停下来喝茶时,这修长的年轻人便来殷勤的添茶倒水,完了总是想问问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绿裙子的姑娘虽然不作打扮,但面容已经是美艳之极,一双蓝色的明眸,几乎能勾走任何男人的魂魄。

这双蓝色的眸子也不知道勾走了多少男人的魂魄,就连女人都在想,这爽眼睛长我身,死了也值了。

那些过路的客商大都是冲着老板娘的容貌停下来看几眼,喝一壶也许毫不赚钱的差,和这奇怪的老板说说外面的风土人情和世界。

时光已近七月,距离传说中王母娘娘的七巧节也是眼看着不远了。

离这巨大的榕树约莫一里路的地方有一个小镇,一个安静平和的小镇,小镇人也不多。

只有两个苍蝇哄哄的小饭馆和一个理发的铺子以及一个半瞎的老太太卖点针头线脑的商店。

也不时有摇着拨浪鼓,喊着“豆腐,新鲜的豆腐”的摊贩走过。

一切幽静而平静。

离此地不远有个赵家坳的地方,地方偏僻三省交界,官府一向少管此地,衙役更是半年不来一趟。

这样的地方本来就有很多,一般都是称之为飞地。

飞地本分老实的百姓不多,越是没人管的地方越贫穷,越是贫穷的地方地痞流氓倒是不少。

远处就有一群年龄不大小小的泼皮,看见这绿裙子的姑娘,仿佛被勾走了魂魄。几个小小的破3的馋涎,绕来绕去的也绕了快一个月了,想来那欲滴的馋涎也在口腔里打转了一个月的时间。

色字头一把刀,见了如此漂亮的姑娘,又有几个不能动心?

几个小泼皮眉花眼笑的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也是垂涎了一个多月了,嬉皮笑脸对那绿裙子的姑娘道:“妹妹你从哪儿来啊?可真漂亮有了丈夫没有?咱们怎么都没见过?陪哥哥我好不好?”

绿裙子的姑娘却是柔声道:“你们还是赶紧走吧,我怕伤了你们。”

语音娇嫩,如黄莺初啼,柔媚婉转,初出的黄鹂叫声也没这声音一成来的好听。一干泼皮听在耳里,爽在心里,个个腿都酥了,心里大为受用。

再看她那个修长瘦削的男人简直不要动手,吓一吓就都魂飞天外,胆子瞬间都大了起来,调笑道:“这个姑娘如此英俊,却是鲜花插在牛粪了!”

那穿着灰布粗服的汉子慢慢挺直起身来。

他身材颀长,脸虽然沧桑而没落,鬓角偶尔已经有了一丝法发。

只有那双眼睛,那双细长的眼睛还是充满了智慧和坚毅,一张脸虽不英俊却很是耐看。

几个小小的泼皮只看了一眼,就马有点自惭形秽,虽然那灰布的汉字穿着也很破落,但是那身胆色却不是谁想有就能有的。

这灰布衣服的汉子抬头看了看天,眼睛里充满了对生活的渴望。

黄昏时,他总是喜欢坐在木屋窗前的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柔软的枝条,领略着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

现在也正是黄昏,夕阳温暖,暮风柔软。

这汉子对着几个泼皮笑了一笑,你们要不要喝一点茶。

他的茶永远烧着,正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到他这里来,他都同样欢迎。

蓝眸子的姑娘眼睛转动着,好像想进木屋的房间里面躲着,似乎她也不想惹那么多的麻烦。

“你还是注意点的好,他们可都不是孩子了,这些小孩坏的很?”蓝眼睛的姑娘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仿佛有点嘲弄:“这些孩子还带着刀,看他们的那副样子随时都可能杀人的!”

灰衣的汉子还是笑了笑,道:“我保证他们绝不会在我这里杀人。”

蓝眼睛绿裙子的姑娘还准备问他:“你恢复好了吗?”

可是她已没法子再问,其中的一个泼皮已经拔出了腰间裹着的一把磨得雪亮的匕首。

他很年轻也很猛,身材发育的却很高大,拔刀时的动作也很轻快,一看就是练过的样子。

泼皮拿出刀就不是泼皮了,看这样子无赖却是更准确,那双眼睛里也带着种比刀还可怕的凶光,这双眼睛本来应该是清澈透明的。

一步跨到这灰衣人旁边,就瞪起眼来恫声大喝:“看你也不像个好人,在哪里当的人贩子,勾引良家妇女,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提着匕首的泼皮瞪了他一眼,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很斯文,很瘦弱的中年人,立刻冷笑着道:“你知道老子是谁?敢跑到这儿来做生意?”

这灰衣汉子的态度还是同样的温和,道:“你是谁?”

拿匕首的泼皮抬头了脑袋,挺起了胸,瞪着那双尚有些稚嫩的眼睛道:“老子就是这里出名的‘神刀小王爷’,老子给你一刀,你就得去见阎王爷。”

灰衣汉子还是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得很,下这名字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也不想去见阎王爷。”

蓝眼睛姑娘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

神刀小王爷脸都已变了颜色,拿着匕首得手也已经抖了起来:“你不想要也得要,你不想见也得见!”

匕首的光芒闪动间,她双手抱着匕首已向灰衣人的胸膛直刺了过来。

灰衣人还是在那坐着连动都没有动,只动了两根手指。

他突然伸出手,屈指轻轻一弹,小泼皮仿佛被雷击一般,那把雪亮的匕首再也握持不住,“夺”一声扎进了旁边榕树。

匕首余劲不断,榕树本来有一窝喜鹊,喜鹊下了一窝的蛋,这一震一颗鸟蛋却是落了下来,刚好落在这泼皮的脑袋,“啪”的一下,蛋黄和蛋白立马顺着泼皮的鼻头两颊流了下来。

这泼皮转身就去拔那把匕首,只是用尽了全力,竟还是没法子把这柄小小的匕首拔出来,霎时他的冷汗和着脸没干的蛋黄都已流了出来。

这灰衣人还是在微笑着,轻声道:“你们都不是出来混的料,还是老老实实回家陪陪你们的父母去种种二亩薄田吧,快快乐乐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那小泼皮突然满头大汗,也不知道顺着蛋黄流出来的是汗还是泪,放开手里的匕首柄,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其他的几个泼皮也是一窝蜂的散了。

能用两根手指就把匕首弹飞出去的人,他们自然都是惹不起的。

蓝眸子银铃般笑了起来,她看着灰衣粗布人时,显得又佩服,又惊异:“我真没看出来你恢复的这么快。”

灰衣粗布人当然就是路长风,那蓝眸子的自然就是胡蜜姬了,路长风笑了笑道:“你应该早知道我已经恢复了,只是没说而已,几个小小的泼皮岂能是你的对手。”

胡蜜姬还是瘪了瘪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看了看远处绚丽的晚霞,喃喃着道:“要是在这里过一辈子不出去多好,我好喜欢这里,你说是不是路哥哥!”

路长风还是微笑着淡淡道:“武功恢复言之尚早,但那天也是幸亏了骆……骆冰帮我,我自行修炼,很快就能行走。如今不禁经脉疏通更是青出于蓝没想到骆冰的内劲也是这么厉害。”

说完,斜眼看了看胡蜜姬。

胡蜜姬感叹道:“多亏了骆冰,你恢复后一定要去谢谢他。”

路长风故意身子一震,目中装出恨意与感激交织,语气中矛盾之意再明显不过:“他虽然帮过我,但他曾经对你……”

胡蜜姬摇头道:“骆冰偶尔做错一次,算不了什么,你们还应该是好哥们。”

路长风脸时不时现出痛苦之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把我当做朋友好哥们。”

胡蜜姬也不知道路长风此刻的表情是真的痛苦还是假的痛苦,只是自己觉得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当吧!

她瞪着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更蓝的眼看着路长风。

就是这个人,他对生命充满了热爱,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他随随便便伸出两根手指一弹,就能弹出住别人全力刺过来的匕首。

他带着自己远走他乡躲避仇家的追杀,隐居在这偏远的小镇,非但完全不需要别人的教导、而且随时都在准备帮助别人。

暮色更浓了,风中仍充满了芬芳的花香和诱人的蒸肉味道。

小小的木屋中摆着一张小小的木床,两个砍制成的木凳,一张整棵树锯开的木桌。

木桌现在放着一盘粉蒸肉,一碟拌黄瓜,一碟烤豆腐,一叠水豆米,香气充满了这间小小的屋中。

苍茫的暮色和一根蜡烛照的这间小屋充满了温馨和温暖。

胡蜜姬抬起头,在烛光的暮色中,凝视着路长风平静而淡定的脸。

现在她眼睛里的表情已不再是惊异的诡秘,而是尊敬与感激。

她感激这个人,并不是为了他带着她跑,而是因为他已使得她看清了生命的真正意义。

还有他对于生活的态度。

她尊敬这个人,也不是因为他的武功,而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看法与对别人的胸襟,也许他已经知道自己时天魔的人,但是他依然包容自己。

风在吹,暮云低垂。天地间一片暗淡,淡如李太白的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