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26、塔底

一行人进得大理寺内落座,喝了几壶茶,骆冰却要了二壶酒来喝了。

酒一下肚,人立马精神起来,吩咐大理寺刀伤医生给空闻大师用点回补的药,这时准备到后院小解。

恰巧小月正站在后院中,见骆冰平安归来,喜道:“骆大哥,你没事吧?”

骆冰看小月欢喜颜色也不像能弄虚作假的人,再想起当日和她东湖石坑遇难,她命悬一线,便是定力再强,也绝不可能在生死关头不显露半分武功。

但是骆冰行走江湖已久,心下起疑面却不露声色,只是暗暗的提放起来。

小月道:“我听说你和空闻大师进了那片林子,心里很担心,昨天睡得不好,半夜起来,却找不到欧阳大哥,便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又回房睡了。”

文星“嗯”了一声,道:“我起夜方便时看见了小月姑娘,她还问我欧阳清在哪,我说在冷弃的灵堂,领人过去时候,欧阳清却把灵堂门锁了,我就回房睡了。”

文星和欧阳清最近关系很不好,不似冷弃从头至尾是欧阳清的人,要说站队文星可能更靠近路长风一些。

文星入大理寺之前外号“踏浪“,江湖独来独往惯了,并不喜溜须拍马,骆冰觉得反倒人品可靠一些。

骆冰心中不解魂不守舍一般,踉踉跄跄的一步步向屋里走去,脑中不断回忆着昨晚情景,忽然脚下一绊,险些跌倒,小月忙伸手来扶。

两手紧紧相握,骆冰眼睛一亮,心中道:“不太像。”

说话间,骆冰心中转了几个念头,泛起彻骨寒意:不是小月是谁?长相一般模样,难道是……薛冰,铁夫人?

铁夫人不是已经埋骨天山了么?就算铁夫人活着也决计不可能干扮天王一事!铁夫人何等身份,何等荣耀之人?“

想到此节,似乎所有事情都从茫茫然中有些头绪了,骆冰十五岁跟随师傅天山相助铁摩勒,结果去了之后天山一场恶战,铁摩勒夫妇的儿子已被红线女侠带走,铁摩勒夫妇誓死不还,定要铲除魔教匡扶正义,最后铁摩勒夫妇求仁得仁。

铁夫人薛冰天山一役后丧命,临终前诀别得竟然不是大侠铁摩勒,铁摩勒那时已战死,最后见到的一面却是骆冰和楚昭和,人间传说被将死之人见最后一面的人都要阴魂不散。

如今薛冰魂魄重返人间,却不是要将自己拉入地狱?这难道民间吓唬人得传说却是真的。

欧阳清见骆冰脸色一会白来一会青,脸没有半点血色,双手却又止不住得颤抖,

心中所想必是人间大恐之事,表情也是惊恐至极,莫名道:“你又想到什么了?”骆冰想到自己曾被铁夫人薛冰鬼魂拽往地狱,脸色极不自然,只是苦笑道:“此事莫谈,改日再聊,那无头天王却是人扮的不假,这点可以坐实了……”

欧阳清眼珠子咕噜噜一阵乱转,也是大为惊诧:“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骆冰道:“你若不信,便只能这样说了,一个武功只在你我之的人,每天晚躲在柳树林里装无头天王,杀了无数武功平庸的人,昨晚还差点把我干掉。”

欧阳清皱眉道:“武功这样的人还要做这种事?即便有,这样干又有什么好处?”

骆冰看着桌子那被击断的半截重剑,哑着嗓子道:“无头天王武功之强不用怀疑的,只是若论内功深厚却是远远比不空闻大师,大师一开始就受了药毒,不然结局还不知道会出何种?”

欧阳清大惊失色道:“那岂不是要有数十年交修的内力和绝顶的轻功?”

骆冰道:“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个修为接近铁摩勒的高手。而且那个无头天王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我甚至看不清他如何迈步,如何移动。”

欧阳清听了这番话,也没了言语,只喃喃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我原以为我们三个人已经是铁摩勒之后的高手了,哪知道?。。。。。”

骆冰至今仍是背后直冒冷气,问道:“冷弃的事,有眉目了吗?”

欧阳清眼中一丝杀机闪过,冷然道:“有眉目了。我在冷弃房中找到了一张箔纸,面做了不少标记,应该是他追踪去过的地方。”

骆冰道:“然后呢?”

欧阳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弃去过的地方,我能调查的都调查过了,我在冷弃箔纸发现了这么一句,”

说着从怀中拿出银色的箔纸,骆冰见面写着:“厉,路长风。”

箔纸为大理寺追踪记录之纸,大理寺的人出门办案以此记录为核,此纸遇水不化,遇碱不退,很多盗墓和追踪的人大都用箔纸做记录。

骆冰不禁心头大震,道:“又与路长风有关!是了,历毋宁曾与路长风在慕容山庄山下竹林比试三剑,他是目击证人!”

欧阳清点头道:“看来历毋宁一定是被冷弃发现了什么秘密,不然怎么会写个历。”

骆冰非常谨慎着道:“路长风和厉毋宁都和冷弃有关?”

欧阳清抬眼看着冷弃的牌位,缓缓道:“冷弃既然知道了这么个秘密,就不该到处追踪,更不应该到无头天王出没的柳树林去。

冷弃本人性子稳重,个人办事也最是细心,绝不会出现更不应该出现这么大的疏漏,其中定有隐情。我看,冷弃未必是死于武学高手,到有可能是熟人。”

骆冰沉吟道:“冷弃没有妻儿,也没什么其他朋友,能让他彻底放下戒心,除非同是大理寺衙役。我早就断言大理寺中有内鬼,如今看来不会错了。”

欧阳清一脸疑惑不解,紧接着道:“之前我们一致认定,内鬼是被内务府曹永民收买,可如今我已和内务府走的如此之近,这人为什么还要针对于我?”

骆冰也知此事牵连甚广,但他更在乎的是路长风的下落,而不是无头天王的真假和半神半鬼的传言,看到欧阳清现在利欲熏心疑神扮鬼,便不再多言,径自去冷弃的宿舍房中,看有无发现。

冷弃宿舍是后排单间,冷弃常年单身,房中非常杂乱,许多多年来的杂物堆积,看来是很少整理。

骆冰下仔细看了几眼,寻觅良久,虽找出不少冷弃留下的笔记,但大多字迹混乱,加只有只言片语,实在不知所云。

只是冷弃的房中字迹和欧阳清拿的箔纸字迹很不相同,骆冰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

冷弃是大理寺追踪侦缉的队长,墙贴着一纸毛笔手绘的地图,面做了太多标记,已经面目全非。

骆冰将脸凑近,花了不少功夫,才辨认出这是一张洛阳地图。只见许多地方用朱笔打了个小叉,只有一个地方打了个大叉旁边批了个蝇头小字:疑。

打叉的地方,不远的边还画了个奇怪的八卦图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道观所在。

骆冰忖道:“我也不是他,不管费多少工夫,也看不出这里原本画的是什么,想要说明什么。

骆冰跑回大理寺地名司,又去拿了张新的洛阳地图,与冷弃房中的照对,这才发现,这个批注是洛阳外的多宝塔,那是高祖时修建的。

心中不解:“画到皇家的多宝塔做什么?我们谁也不能随意进入皇家的园林?”把这发现告诉了欧阳清,欧阳清却毫不在乎,认定这是冷弃随手乱画,并无其他什么特征,叫骆冰请勿多疑,以免身入皇家园林调查丢了性命。

欧阳清前面对冷弃的任何物件都极为看重,然而当骆冰找到不同的证物欧阳清却又满不在乎,欧阳清越是不在乎,越是这样说,骆冰越是想偷偷去看看。

堪堪日到中午,饥肠辘辘,两人在院中摆桌吃饭,骆冰对多宝塔碎碎念念。

欧阳清只是一杯又一杯的给骆冰斟酒,自己这次也难得身先士卒带头直灌,从日头正辣直喝到黄昏时分晚霞绚丽,两人一边吹一边喝都半醉了。

眼看天色渐晚,明亮的天空已经变得灰暗,西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红霞。

欧阳清酒足饭饱,拉着骆冰,向外奔去。

骆冰奇道:“咱们刚吃过饭喝过酒,正应该坐着运运气舒舒胸,躺着舒坦下你带我去哪?”欧阳清更不说话,只是死死拽着他,有不回答骆冰的话,只向前走。

走不过三里多路,穿过几条巷子,骆冰见前方是座四层下的红楼,从外面看到甚是气派,光整栋朱漆就得不少银子,只见欧阳清二话不说,轻车熟路一般,便径自往里闯进去。

骆冰莫名其妙,抬起头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门口大红的灯笼挂着三个大字“怡情院”,一下酒醒了八分,猛然跳起:“你不是给冷弃守灵嘛,你居然来妓院?”

欧阳清酒劲涌,扶着骆冰,对着老鸨大喝道:“把最好的姑娘送来!”

骆冰见他醉酒,再看那老鸨一扭一扭走过来,心中止不住得恶心。在看老鸨子

那腰,那也实在不能算是腰了,圆圆腰粗的就像是个水缸,只是这水缸里装的水,怕是够整个大理寺的人洗澡了。

这么粗的腰居然还一扭一扭走来,喘着粗气撒娇道:“欧阳大爷来了,今天还带了个人来,快、快里边请!”

骆冰见她说话间腮帮子的肥肉就抖个不停,别人的肉顶多就是下晃动,这位老鸨子却是左右来回甩动,这样一来脸扑簌簌的许多面粉似的东西洒落下来,险些把喝下去的酒全都呕了出来。

欧阳清居然应道:“姑娘呢?快快!”

骆冰看十几位长的怕死人的姑娘围过来,头皮发麻,只觉得无头天王和她们比起来也没什么可怕,不知道欧阳清口味如此之重。

越想越是恶心,一把将喝醉了的欧阳清扔在旁边的太师椅里,自己脚尖点地箭也似得窜了出去,到了门口刚蹲了下去,“哇”一声,从中午到晚喝的酒全都呕了出来,旁边几个保卫登时破口大骂。

酒吐空了脑子顿时清醒,在外头转了几圈,心中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想到了午在冷弃房间看到的地图,现下又是晚终究还是去了多宝塔。

多宝塔本来也没多出名,随着颜真卿得多宝塔碑帖出名。

颜真卿为初唐时大家,即是书法大家也是民族大家,众人敬仰,多宝塔也便更出名。多宝塔原为皇家祭祀、信仰得地方,只供皇家子弟香,外人不得进入,平时有守卫,只因不是重要岗位,倒也不见得森严。

待得卫兵走过,骆冰凝神提气越过围墙,里面却是空空荡荡,再无人烟。

走到塔前,只见宝塔似乎很久没人来,更无人打扫。周遭叶草丛生,一片荒凉景象,心道皇家园林也不过如此。

骆冰猫腰伏身,绕塔行了两圈,确认再也没有人后,悄悄从窗棂之中翻了进去。

多宝塔本有七层,实木所建,结实牢靠。

骆冰带了两个霹雳堂的火折子,打开一个之后立刻用黑纱笼罩着,防止外面守卫看见光,这才开始猫腰塔,一面走一面一路仔细查看,费了半夜时间才走到塔顶。

塔顶风声呜咽,远处的神都都尽在自己的脚下,整座神都除了皇城附近灯火通明,远处也是陷入一片灰暗之境,塔顶的风吹到身竟是极有寒意,骆冰的身形也是一哆嗦,赶忙缩了回去。

走到塔顶辛辛苦苦却是一无所获,骆冰心头不禁有些惘然。

下得塔来就算是骆冰不敢疏忽大意,外面守卫二个时辰换岗一轮更要小心,骆冰一面走一面不断用指节敲击着塔壁。

到的塔底,一脚踏一块石砖,这块砖却是发出“突”的一响,听出声音有异,骆冰眼睛一亮,仔细一看地下铺的全是大小相同的条石。

骆冰轻轻的把手放在那发出异响的砖,加了点内劲按下,“突”的一下,这块砖一头便翘了起来。

砖后原来是空的,里面是一个仅可容一人通过的地道,却是用铁板封着,也进不去。

顶多就是三块巴掌大的地方,只见里面是几块奇形怪状的铁板。

骆冰探手进去,忆起冷弃地图的八卦图案,依图来回移动,不多时便拼成了个八卦形状。

只见八卦刚一合,那铁板向右滑动开来,露出扇小小的铁门。

骆冰更是警惕异常,快步去,这铁门居然无锁,只是左右滑动。

骆冰心道:“这人当真聪明,做到如此设计。千斤铁门,能拉动的人便不多了,看来设计者防人偷入,可费了不少功夫。”

骆冰深吸一口气,迈步入内,转身将铁门滑,只听得机括咯吱呀呀,想来外边八卦又散开了。

进的尺余,只怕前方有敌,自己昨夜大战未能复全,休息片刻,全身灌足内劲,蹑手蹑脚往前探去。

走不十步,里面豁然开朗,却原来是塔底有大的塔座,里面灯火却是明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到那夜与小月模样的一番纠缠,心中恐惧万分,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

骆冰此时再也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便看见了一个无头天王在瞧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冰伏地不动,始终听不见半点声息,忍不住斜眼向后瞟了一眼,见背后什么也没有,心中定了定,一咬牙,飞身跃入,单掌挽了个掌花护在胸前,只怕再遭偷袭。

过的半响骆冰不见有任何异样,大着胆子向前走,只见前方放了一个大木桶似有女子入浴。

又向木盆里看了一眼,原来其中水位甚低,一名女子靠在壁,似乎睡着了,水面飘着一片片花瓣,遮住了女子的胴体,还未靠近,一股幽香便扑鼻而来。

再看一眼,骆冰大惊失色,几乎叫出声来:“楚秋烟!”

这不过才一日多的功夫,不在酒肆,楚秋烟被抓到多宝塔底,骆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差点叫出声来。

骆冰轻轻拍了拍楚秋烟脸颊,见她没有动静,侧耳倾听,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心神略定。

骆冰又是惊奇又是害怕,伸手摸摸楚秋烟皮肤,确实是真人。

哪知道,外面又是滑动铁门的声音,“咯吱”一声响,外头的铁门居然滑开了。骆冰大惊,只听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道:“你将楚秋烟关在这里是何目的?骆冰知道了会要命的,就算楚秋水知道也饶不了你。”

骆冰总觉此声耳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心中暗暗奇怪。

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顾不得擦去额头冷汗,只待时机成熟,便出手偷袭。

不料外面杀声四起,原来守卫却是发现了后来的两人,一阵冲杀,这两人却是无论如何暂时不能进得塔里了。

骆冰一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听他们往东跑去了,抱着楚秋烟一溜烟往西跑,虽然发力奔跑,但毕竟手中抱了一人,不像自己一个人跑的方便。

骆冰望了楚秋烟一眼,她不知被什么毒熏的,虚弱不堪,此时又已昏睡,不由叹道:“楚秋烟的毒,已经不可能用内力逼出,也许针药还有希望。我要将她送回楚秋雨或许还有希望。楚秋雨精通扶桑医术,也会尽心救治,她是最后的希望。”

又自问道:“楚秋烟虽然是个小女孩,但武功着实高手,一般的江湖也没她老,不知道又是什么人将她害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