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8、九死一生

骆冰心中顿时拔凉,知道今日我命怕是休矣,多半无幸,心道:“想不到我骆冰要毙命于此,唉,要是薛姑娘,这般死倒也不枉了……”

想到此处,不由侧目而望,小月裹在草里向下里晃动,隐约瞧见不远处低地似有人影一晃,猛地想到:“我身旁有条暗河?”

心思不及念头快,只是一转念,滚木狎着震天动地的声威轰隆隆已然滚了下来。

人在生死之间,力量却是无穷大的。

电光火石的瞬间,骆冰双脚一错,空中连踢“连环鸳鸯脚”,在滚木借力连点,腰间发力奋力向左侧跃去,身子与地平行的刹那左手夹起小月,只觉脚下一空,小腿一阵冰凉,知道自己已经落入水中。

那巨大滚木轰隆隆跟着飞沙走石滚滚而下,但暗河水位甚低,骆冰抱着低头小月伏在河底,滚木便从两人头顶滚了过去。

骆冰只觉小月在怀中挣扎,知她入水后头脑便即清醒,此刻无法呼吸,正自挣扎,本待要把她头露出来,忽觉身下河道剧震,接着整个山壁都是巨响连连,似乎有许多石块落下,偶尔有的砸在身,甚是疼痛,骆冰忙又将她头按在水里。

这番异响持续了许久,小月在骆冰怀中挣扎之力开始越来越强,片刻后又越来越微弱连挣扎也不待挣扎了。

骆冰心中恐怕如此下去要将她闷死,大为忧心,可若是放任她探身而起,又实在当心面落石,正自犹豫,却听得没了声响,不由长长出了口气,将小月脑袋托出水面。

自己也是气力堪堪用尽,加紧速度急速呼吸了几口,迅速调匀丹田。

小月在水底闷了这许多时候,已是面色苍白,肚中全水。

骆冰把小月放平,使劲按住肚子,一一下如此循环推动,过不得片刻,小月口中、鼻中喷出水来,“哇“的一声,活了过来。

骆冰适才接那滚木,也受了不小内伤,此刻探出水面,运气良久,忽觉胸腹一阵剧痛,忍不住狂喷出一口鲜血,知道五脏六腑都大有损伤,不由苦笑。

小月歇息良久,呼吸渐缓,双眼虽然微闭,鼻中却尽闻得血腥之气,听得骆冰咯血之声,不由关切道:“你……你,公子受伤了么?”

骆冰摇头收气,强忍吐血,摇头道:“小事一桩,淤血吐完便不碍事。”

小月虽然不信,也不好再疑,嗯了一声,不再多问。

骆冰只觉河水冰冷刺骨,知是泉眼里流出来的寒水,恐在冷水中呆的太久伤及中气。

伸了伸手,揉了揉已经麻木的双腿,活了活腰间闭塞的穴道,正待起身站起,却觉头顶碰的一阵剧痛,竟是撞到山顶,心中大奇:“这山洞怎么变这么矮了?”

再向前一倾,竟也有石壁在前,不由更奇。

却听得小月一声痛呼,多半也是撞在了石墙。

骆冰伸开双臂,向四周摸索一圈,发觉自己不远处都是岩石,居然是被困在了暗河的一个石坑中。

骆冰心念一转,内心更苦,满嘴都是苦水加腥水,心道我二人被如此困在里面,只怕用不了三两日不得冻死也便要饿死。”

这般没日没夜的胡想着,不料没多久只听得欧阳清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骆冰,骆冰?”

此刻这声音当真如天籁一般,听着悦耳至极,简直如那三九寒冬里端来的一锅羊肉鲜汤,内心更是喜极。两条热浪流过迎**,自是激动的热泪流了出来。

骆冰这下犹如久旱逢甘霖,忙高声叫道:“我在这里,我被困在山石坑里面了!”

这下如同绝处逢生,骆冰精神一振:“我怎么忘了欧阳清,他定能救我们出去。”小月此刻也明白了自己处境,明白此刻欧阳清当真是唯一的生机,心头大喜。

骆冰叫道:“欧阳清,你在哪里?你受伤了没有?”

只听得欧阳清声音远远传来:“骆兄你莫慌,我在山洞外面,你等我找人来救你!”

骆冰微觉放心,安慰小月道:“别怕,欧阳清很快就会救我们出去。”

手中摸得璧旁的落脚干燥处,自己摸索着慢慢爬了去,不敢用劲,跟石头比起来脑袋那自是鸡蛋一般,每次撞的头痛欲裂,再也不愿吃亏。速度好似蜗牛一般,然后慢慢把小月拉了去。

这般折腾许久,半身衣服已然干了,解下身干燥的批身皂衣,给小月披,黑暗之中看不见小月表情,听着声音却是羞道:“多谢公子。”

此时只是初春,天气颇为寒冷,又浸在水中,饶是她腼腆,不愿受人恩惠,此刻也不得不接过了骆冰的外衣,裹在身兀自瑟瑟发抖。

骆冰笑道:“欧阳清是天下第一高手,你就好好等着,马他就能把咱们救出去。”小月听得此话,笑了一笑道:“欧阳清怎么看也是你们三人中武功最差的?”

骆冰笑道:“你也看到了,欧阳清无论智谋还是武功,都是天下少有的人物,如果他都救不出我们,那太阳定会从北边落下去。而且他最是好色,想到有一个美貌姑娘被埋在山石里,肯定会不要命地来救我们。”

小月黑暗之中脸一红:“我才不是什么美貌姑娘。”

骆冰不答,又道:“我告诉你,欧阳清离开这里之前肯定还要喊一声‘老子要不把你们救出去,老子就白活了!’”

这番说说笑笑,不觉间寒冷稍好,肚中饥饿却又袭来。

又过的片刻只听得欧阳清高声叫道:“骆冰你坚持住,我很快就来救你,老子要不把你救出去,老子就不活了!”。

饶是在矜持小月仍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公子真是料事如神。”

骆冰也是大笑道:“那还有错,欧阳清毕竟还是没我厉害,我猜他怎么说话,就绝不会错,我说他能带人进来,也就更不会错。”

小月“嗯”了一声,甚是放心。

骆冰口中说的轻松,心中却颇为担心:“这番山石坠落,不用火药徒手挖掘,十天半月也进不来,要是用火药,万一引发山崩,那更是死无葬身之地。此处虽有饮水,却无干粮,过不了几个时辰便要冻掉半条命,到时候饿死的只有更快,恐怕最多坚持三日,就算我用内力周天调匀也未必能活过七日。”

心中暗自,忧伤耳朵里却听小月问道:“我听很多人说过,说你、欧阳清,还有路长风、你说谁更厉害一些呢?”

当真是文无敌一,武无第二,连一个小姑娘都想知道谁最厉害。

骆冰心里却想道:“若单论武功应变,还是差的路长风太远,但此刻最重要的是给小月希望,要她放心,让她坚持下去,现在她获救的唯一可能便在欧阳清身,我自然应当把欧阳清好好吹嘘一下。”

当下答道:“高手原也不止我们几人,还有少林寺的大师,以及青城、峨眉等等,等等,但我们这些人加一块也打不过欧阳清。”

小月忍不住惊叹道:“欧阳武功这么高?,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过了片刻,小月又问道:“不知道欧阳清和铁摩勒谁更厉害一些?”

骆冰一愣,笑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小月轻轻一笑,道:“我听说铁摩勒武功很高,所以由此一问。对了,公子,你们说我长得很像铁夫人?”

骆冰听得此言,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确实一模一样,半点区别都没有。”小月又问道:“听公子说,似乎铁夫人姓薛,骆大哥你认识她吗?”

骆冰淡淡道:“她闺名薛冰,是武林中有名的女豪杰,他的大哥,便是镇州节度使薛安东,她有个弟弟也是很有名的人士,汴州镇府使薛安策。”

“那公子怎么认识她的?”

骆冰叹了口气,轻声道,十五年前,一次武林大会,我那年不过十多岁,随我师傅去长长见识。那时,铁摩勒大概才三十多岁,却已侠道第一,我师傅楚昭和当时是武当掌门各方自然给面子。

我师傅带着我遇到了薛安策。薛安策在武林中没什么名气,来武林大会纯粹是镇场子,当时他和他妹妹薛冰妹夫铁摩勒一起。

铁摩勒并无比武之意,她们的孩子才六岁,正是调皮的年纪,就由我带着四处玩,铁大侠夫妇倒也放心。

小月笑道:想必薛夫人一定是美若天仙了。”

骆冰淡淡道:“和小月你一样漂亮。”小月心中窃喜,不再开口。

骆冰停了片刻,又道:“十年前,我少年时候一位要好的朋友开了间镖局,当地一位大户开张第一日便给了他一个十万两银子的镖。我朋友担心有失,致信于我,让我帮他走镖,我和他是过了命的交情,自然不会拒绝。可当我赶到他的镖局时……”

小月听他口气沉痛,忙问道:“怎么?”

骆冰长叹道:“镖局中近十名镖手,以及我朋友和他全家十几口人,都已死在血泊中。”

小月“啊”了一声,惊问道:“是为了抢十万两银子吗?”

骆冰点头道:“不错,我当时又悲又怒,便在镖局中四处查看,走到后院仓库时,却看见了五个人,黑衣蒙面,正在向外搬运银两。”

当时我心中愤恨已达极点,但眼看那五人都是武功了得,我哪里是对手,于是不敢轻举妄动,趁他们不备,跃屋檐,屏息静气等机会。

终于觅得一次良机,一人进仓库时,猛然从向下,全力刺出一剑。以我当时武功,以有备攻无备,又是偷袭,实在应该是无人可当。

可那人武功反应实在快到了极点,长剑入身的刹那便身子一侧,堪堪避过了要害,只是在他左肋重重刺了一剑。我见那人有这等应变之速,心里凉透了,知道以一敌一我便胜不过他,何况他们还有五人,我知自己必死,便准备冒死一战。

可说也奇怪,那五人竟不敢恋战,扶起受伤那人,掉头便跑,我追击之下,一剑撩下了一人面罩,竟是铁摩勒的一个跟班长随,五岳之一。

小月惊道:“难道竟然是铁摩勒劫镖的?可武林中都是说他义薄云天,是大侠啊。”

骆冰摇头道:“不是铁摩勒。铁摩勒有五个朋友,说是朋友,不过是他的跟班,他们原也有名号,叫什么五岳,不过自从跟了铁摩勒,这名字便再没什么人提过了。当时我看见五岳,也道是铁摩勒指使他们所为,仔细一想,却是不然。铁摩勒为人素来轻财重义,他抗击安史之乱的叛军,往往便能截获不少叛军打家劫舍所得银钱,可他从不留下分文,都是捐济给穷苦百姓,又怎么会来此处劫镖?所以依我看,必是五岳随铁摩勒一道,日子清贫,过得久了,便起了劫财之心。”

小月“哦”了一声,似乎大大的放下了心。

骆冰道:“我把朋友全家埋了后,便决心去找铁摩勒,要五岳为此事抵命。我星夜兼程赶到了铁摩勒家中,却见他家张灯结彩,到处欢庆场面,才想起来,原来那日是铁摩勒孩子十岁。我当时心中有些苦闷,但一心要为朋友报仇,也顾不了许多,酒席便提出了此事。不料当我一提出五岳劫镖杀人之事,大家都是以己度人,以为我是有心来惹事,搅乱铁摩勒喜事。当时我们一番吵闹,铁摩勒的许多朋友心中气愤,便要于我打将起来,我苦于没有证据,言辞甚是无力。”

小月道:“嗯,那你是尴尬的很了。”

“后来,我突然想起,那日我出剑偷袭,在其中一人身重重刺了一剑,便要铁摩勒叫出五人,解衣以证。铁摩勒为人素来谦和,此刻虽以为我是来搅局的,也不以为忤,当下唤那五人出来,让他们解下了衣。可奇怪的是,那五个人身居然半点伤痕都没有。”

小月奇道:“骆大哥,莫非是你看错了?”

骆冰道:“我当时也是目瞪口呆,无言以对,铁摩勒声望如日中天,众人以为我来捣乱,不论真心佩服铁摩勒的,还是有心巴结他的,都对我怒目以视,连薛冰也发了怒,向我下了逐客令。好在铁摩勒给我面子,答应我彻查此事,三月内给我答复。”

“那……后来呢?”

“之后我四处查探,始终毫无头绪,不料才两月有余,我却听到了铁摩勒已经查清朋友凶手的讯息,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凶手竟是薛安策!”

“当时我还不肯相信,便随铁摩勒以及诸多江湖人士,去往镇府使薛安策家中,请他给个答复。铁摩勒当日摆出许多证据,不但证明是死于薛安策之手,连之前江湖中数件始终未破的惊天大案,也是薛安策犯下的。”

“那些证据可靠吗?”

“除了我朋友之死有些肯定不对外,其他确实证据确凿,但我知绝不是薛安策,因我当时刺伤的是五岳。所有证据显示却是薛安策,薛安策无言以对不愿辩解,群雄便要杀他抵命,铁摩勒勉强劝住了众人,要大家再等一月,给他澄清的时间。”

“后来薛安策洗脱嫌疑了吗?”

“薛安策被软禁在家中,一月时间转眼即过,铁摩勒不但没能为他洗清嫌疑,反倒又查出了不少他作恶的证据,这下,除了和他关系极好的朋友,其他武林中人都已将他当做了公敌,只有我不相信。”

“在此之后不久,发生天山天魔事件,铁摩勒也即战死,薛安策心灰意冷不愿接触江湖人士,只是做他的镇府使。“

骆冰淡淡道:“只有我心中坚信,是五岳,铁摩勒之死也和他们有很大关系。”

小月“嗯”了一声,不再答话。

骆冰问道:“你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吗?”

小月答道:“没有,只是很多人总是把我抓起来问我铁摩勒的武功秘籍在哪,多半是把我当成铁夫人了。后来一个蒙面人来了,他蒙着面,把我放在山洞里,然后给我闻了一个什么东西,我就晕过去了。蒙面人身形像极了路长风,他也不说话。”

骆冰觉得奇怪,“嗯”了一声,思考其中关节,小月无人说话,过了片刻,便靠着石壁渐渐睡去。

骆冰也觉困倦,养了会精神,也渐渐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骆冰只觉腹中饥饿难耐,从梦中惊醒。

听得小月也道:“骆大哥,我这是要死了吗…”

骆冰强打精神道:“不要着急,总是会有许多办法的?”

耳听小月昏昏沉沉,似乎无欲无求,又在打着寒颤,当下将她抱入怀中。

自身凭着一口真气,冷时便运气止寒,一股热气也变传导给小月,保持小月的体温,如此苦熬,饶是骆冰内功精湛也是渐觉不支。

不知几日不食,不知几日不过。

山坑石壁越来越是寒冷,饶是骆冰内功深湛,身体健壮,也是心慌腿抖。

若要等到山外众人进洞,恐怕不知要与多少日子。骆冰握住小月手腕,只觉她脉搏已极为微弱,心道:“我和她无亲无故,此刻在洞中如此救她,耗费了我自己不知多少力气,也算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