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7、破牢

三个人正自心底发凉,踌躇彷徨无计可施,却见一穿着粗布衣服的人用个柳条编的框当帽子,遮住了整个脑袋,匆匆奔了过来,四下一望,便冲着欧阳清走去。

骆冰只觉这人影似乎比较熟,看不到脸又认不出来,却又总想起在哪见过,心中正自疑惑,却见那人对欧阳清拜下道:“恩公!”

欧阳清也是一愣,抬手将他扶起,却不知那人是谁,迟疑道:“下是……”

那人慌忙摘下柳条筐,露出一张白净无须的面容,欧阳清一惊。

那人躬身道:“两年前小的家境过于贫穷,一家人又已经饿得半死,也不知哪里去找活命得地方,眼看小的一家实在没有办法了,小的租徒弟得佃主也是没有办法硬拉着小的到大理寺评理,小的已经饿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多亏大人仗义相救送吃送喝,才保住了小的全家父母几条性命。”

骆冰听那人说话,心中想起一人,惊问道:“包子云,是你?”

那人也是一惊,抬头望向骆冰,良久才反应过来:“骆统领?你不在金吾卫怎会到大理寺公干?”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均觉对方不可思议。

骆冰见他灰色粗布长衣下里面竟是一身太监服饰,不由问道:“包子云,你怎么穿太监衣服?”

包子云苦笑道:“我无力挣钱本就身子骨弱,欧阳恩公救得我一次,也不能总是在我身边,我为父母活命,只好进宫做太监的勤务。”

骆冰愣了愣,听了包子云过往的事情,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欧阳清接口道:“当日援手不过是些吃饭的小事,你不必放在心,我也不是刻意的去解救你们全家,好好回家活命去吧。今天你来寻我,有事吗?”

包子云点了点头道:“不错,确有要事。我义父昨天夜里突袭这里,带走了所有的大理寺捕快、衙役,虽然义父待我甚好,吃喝不愁,但恩公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特来相告知这些事情。”

此话一出,路长风、欧阳清、骆冰三人都是变色,骆冰问道:“你义父是谁?”包子云道:“大内高手张青目前供职于内务府,就是张晴待人抓的你们的人。”

这时三人才明白,原来曹永民派张青把大理寺给抄了。

三人都是又惊又怒,路长风道:“你这话当真吗?”

包子云答道:“万万不错,并且奉的内务府谕,义父只是听命于内务总管外部事物不得干预,总管曹永民是想要对付朝堂之人,因此将大理寺参与斗械之人擒获,顺藤摸瓜把朝堂内等人办了,我义父武功高强你们可要小心。另外你们昨天三人全都出去了,我义父放心的很,你们有人和大内联系,还是小心些好。”

张青号称大内第二高手,曹永民还只是第三,那是非同小可,皇帝老儿的保镖。

欧阳清恨声道:“岂有此理,曹永民忒也过分了,咱们须问个明白!”

路长风一言不发,大步走了出去。却是心中暗道:“包子云说的就是有道理,曹永民能选在昨夜动手,避开咱们三人,说明众兄弟中定有内鬼,这中间要还有什么阴谋,就在那等着我们当。当就当吧,他既然不用公门办法,改用江湖方式来,我就用江湖方式回。”

心中有事快步如飞,不和欧阳清、骆冰打招呼,已然去的远了。

骆冰冲着欧阳清苦笑道:“想不到路长风也是性情中人,我们还是赶紧跟吧,别有什么凶险。”

欧阳清点点头,自怀中摸出一点散碎银子递过去,冲包子云拱手道:“多谢了!”

哪知道包子云推却道,谢欧阳恩公,我银子现下已是够花了。欧阳清不在硬塞,

骆冰也拍了拍包子云肩膀:“包子云,今天大大的承你的情了,来日一定好好报答。”骆冰、欧阳清二人别了包子云,向着路长风远去的方向飞奔,两人脚下甚快,一路小跑跑向内务府。

只见内务府门口横七竖八躺着几名监卫,个个是嘴歪眼斜疼痛难忍,哼哼唧唧不绝于耳,多半是被路长风打倒。

骆冰不由皱眉道:“路长风如此闯入,就算不顾身份,岂不凶险万分?”

欧阳清苦笑道:“那也说不得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既来之,则安之。”

骆冰点头,两人缓步进入,满地均躺着监卫,大多只是被点穴道,或是受了轻伤,但如此一来,大理寺和内务府的仇怨,那真是再也解不开了,骆冰眼见此景,也是不禁摇头。

两人查探一番,也梅什么头绪,很多太监连个内务府多少都不知道,哪里有人见过路长风,再走一会却不见半个能站起的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会武功的大太监,正抱着柱子哆里哆嗦,去短剑一指,关押犯人的牢房在哪,赶紧带我们去囚室,结果那太监本来只是哆嗦一团,现在更是吓的顺着裤腿流水。

骆冰更不答话抬手抓了他脖子,提着便走,太监说往西就往西,不消片刻,便走到了地牢前。

欧阳清道:“路长风强攻内务府而入真是不简单,平时武功多半都是隐藏了,要知道监卫的武功也不白给啊。“

骆冰笑道:“路朴射武功可比露出来的高多了!“

欧阳清道:“咱们适才没见到曹永民,所以路长风、曹永民多半都在地牢内“。骆冰点头称是,当先走入地牢,见地牢铁门大开,牢门锁竟是被捏碎,心下再无怀疑,冲了进去,高声道:“路长风,你在这里吗?”

待得进去,听得掌风呼呼,剑气破空,人影下飘飞,却见路长风和曹永民恶斗正酣。

曹永民看见人来也想喊着停手,心中也是有话说,只是掌风逼的开不了口,现在还不是说话得时候,

路长风也绝不会给曹永民用舌头的时候,因为他现在用的是掌。

剑光的流动有如紫虹闪电,剑式的变化更是瞬息万千,这其间根本就不容人有思索的机会。

曹永民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全都已贯注在手中的一柄剑,似乎心与剑都已合而为一。

欧阳清也是第一次看曹永民用剑,剑法居然如此高超,心下也甚是佩服,一个太监把剑练至如此真是相当不易。

剑法阴柔狠毒,剑招绵密不觉,与昔年的青城剑法像是同出一脉,剑招如网一般,东一剑、西一剑,犹如织网,不到片刻功夫剑招已织得更密,并且已渐渐开始收缩,大剑圈套着小剑圈。

看剑法这次又像武当的两仪剑法,一剑刺出,后劲绵绵。

剑网挥开后,路长风似乎都已无路可走。

欧阳清和骆冰远远望去,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剑气变幻,如十彩宝幢,森严的剑气使骤热的牢囚骤然降低,忽然变为寒冬。

就连骆冰都认为路长风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这剑阵了。

这剑法的威力实是无坚不摧,无懈可击。

甚至连曹永民自己的目中,都已露出了激动之色,这逼人的剑气,似已激发了他男人的一丝雄性活力。

路长风身的衣服都被剑气撕得开裂碎,他左腾右挪几乎已完全没有回手之力。

本来一件宽大的皂衣,袖角已经被剑风扫到,割裂成了一条一条,就像一个个彩旗挥动着。

彩霞般流动不息的剑光中,曹永民的笑容看来是那么残,却又是那么狡黠。

就在此时,流动的剑气忽然凝练,满室剑气已凝练为二道飞虹,交错着向路长风剪下,这正是武当两仪剑法的精髓“两仪生辉”。

这一剑也是曹永民毕身之所学,就连曹永民自己都很骄傲。

骆冰和欧阳清大惊失色正想叫喊,他们实知他们二人无一人能将这剑躲开,曹永民号称大内高手第三,这一剑正是他武当剑法的精粹。

突然间,只听“铮”的一声龙吟。

然后,剑气飞虹竟全都奇迹般消失不见,曹永民和路长风忽然在空气中凝结住了。

骆冰发现路长风如游龙一般飞到了半空,手中修长的二指并指弹出,正好弹在了曹永民的剑脊。

曹永民握剑的手再也握不住,铮的一声,剑便脱手飞了出去,路长风手指顺势一夹,那剑便到了路长风手里。

曹永民掌中的剑已不在。

路长风的霓裳剑法却已施展开来,剑势凝重,剑尖犹如托着重物一般,真如那村姑拿着针线东一纳、西一纳。

路长风用剑也像他的人一样,厚重而稳实,剑招先发,剑意却是后发而先至。

欧阳清已经不是第一次叹气了,看着别人的武功他总是叹气,这次他实在不想叹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无气可叹。

见到路长风真实的武功水平他觉得自己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不可能练好了。他看了看同样目瞪口呆的骆冰笑了笑道:“踩盘子”踩了这么久,都没看透路朴射的家底。“

踩盘子就是看货色、望风水。据说黑道的高手,只要看看轮后扬起的尘土,就能看得出车载的是什么货?这批货有多少油水?

只见路长风剑尖突然急划,锐风响起,急点曹永民左右“肩井穴”,出手就是一招两式,招数先至,内劲后发,余力犹存,这才是名家子弟的风范。

也正是红线女“霓裳剑法“的真传。

风从囚室的窗外吹过,寒意却从曹永民的心底升起。

他用的也是剑,剑法不仅得到高人真传,甚至几乎已找不到对手。

他当然很懂剑,不仅懂自己的也懂对方的。

银光闪动,闪花了曹永民的眼睛。奇丽的招式,几乎封死了他的出手。剑势越放越小,曹永民觉得自己闪转腾挪的地方也越来越小。

“唰“的一声,曹永民的乌纱冠帽已被削了下来,露出了满头灰发。见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须发虽已花白,眉梢眼角也有了些皱纹,但依稀犹可想见当年之风采,只不过中年以后已发福了。

隔壁牢室凄凉惨厉的呼声,本来曹永民听的兴奋异常,现在却听得心都冷透。

曹永民一个后退,踉踉跄跄的摔在了地。

骆冰和欧阳清慌忙前拦住了路长风,曹永民贵为内务总管官居二品,论权力远在大理寺之,不是谁说能杀久能杀的。

路长风手持长剑,斜指曹永民,旁边躺着不少内务府的护卫。

路长风冷眼看着曹永民,森然道:“大理衙役是不是关在此,那两位姑娘又在何处?”

曹永民贵为二品,走到哪里都是前拥后呼威风凛凛,做梦也不会去想死。

假如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就绝不会想死的,因为你的生命已有了价值,你就会觉得它可贵可爱。

曹永民口中三十二只大牙捉对厮杀,只听得牙齿碰撞的“格格”声,几乎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请的江……江湖朋友把……把她们带……带……带走了,说……说……说……说……说与什么武林……武林有关,我……我真的不知道,……”

路长风冷然道:“她们被带到哪里去了?”

曹永民应道:“洛阳东湖”

路长风将地牢环视一周,注视着曹永民,没有什么能形容此时路长风的目光,也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如果目光能杀人曹永民怕是死了千遍了。

然后冷冷的道:“若是大理寺人少了一根头发,我就用你的脑袋来盛酒。”

语声虽低,从路长风那略显扭曲的脸却带着浓浓杀意,莫说曹永民,便是骆冰、欧阳清听了,心里也是打了个寒颤。

路长风身形一转,大踏步出地牢去了。

骆冰见路长风不想说话,便走向曹永民道:“曹总管,带走胡蜜姬和小月的都是些什么人?”

曹永民适才被路长风吓破了胆,此刻心绪渐缓,稍稍恢复点身份,道:“是江湖的朋友,还有几位丐帮五袋弟子。”

骆冰听他说的都是江湖中二、三流的人物,只是丐帮如何有人参与此事大是忧心,骆冰本丐帮出身,对丐帮当然有一份挂念。

看看曹永民灰发苍苍,也是感慨万分又道:“那我们大理寺的这些兄弟,您能高抬贵手吗?”

这话虽然说的是客气,其实算是给曹永民面子了。

曹永民素知欧阳清、骆冰与路长风武功均在伯仲之间,一个路长风便叫内务府全军覆没,此刻骆、欧两人在此,自己躺倒在地起不了身,他如何还再说不。

应道:“这就放人。”

说着话,调匀了呼吸,从旁边躺着的一个哼哼唧唧的牢头怀中取出一串钥匙,拿了最大的一把,在地牢中转了几个弯,到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

欧阳清嫌他动作太慢,自己拿过了钥匙,打开牢门,果然大理寺众人都被锁在其中。

欧阳清见众人身大多只是轻伤,并未受刑,也无人殒命,心中放心,淡淡道:“曹总管,多谢你没伤我这些兄弟,咱们仇怨,这便一笔勾销。”

曹永民红着脸道:“多谢几位宽容大量,我一定铭记在心”

骆冰听得厌烦,对着曹永民伸出手道:“损失呢?“曹永民愣了愣,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一把交给了骆冰。

文星扶起冷弃等人,与欧阳清一同走了出去。

欧阳清沉吟道:“骆冰,咱们最好还是到东湖去一趟。”

骆冰奇道:“为何?那里都是些小角色,路长风一人足矣。”

欧阳清摇头道:“你看到路长风适才神色了吗?那些人没多少修养,更不在乎江湖规矩,要是起了歹意,对胡蜜姬或是小月做了什么,路长风只怕要大开杀戒,血洗东湖,这些人虽说武功平平,但在江湖厮混了这么多年,总有不少亲友,如果路长风将他们杀个干净,那便是与天下人结仇了。”

欧阳清出身官宦世家,分析问题还是深刻的,这一点路长风和骆冰自己都觉得颇有不如。

骆冰见冷弃、文星等人受伤不重,料来内务府也绝不敢再袭击大理寺,便让众人自行回去,自己与欧阳清一道,赶赴东湖。

东湖离洛阳本就不远,但两人还是在城中驿站领了马匹,马吐白沫尽力赶往东湖。

刚到东湖边看见连环坞,山寨石头界碑下站定,空气中都仿佛是血腥味,抬眼望去,便见到几具尸首,空气中带着浓浓的屎臭气味,令人闻之欲呕。

骆冰、欧阳清对视一眼,均觉胆颤心寒,杀人如麻也不过如此。

欧阳清下马仔细查看了地尸体,见伤口都是在咽喉,都是一剑毙命不浪费半分力气,不由得说了句:“路长风好辣的出手!”

两人四下查看,发现地人都是冰凉,死了最少也得有四五个时辰了,不禁也是大奇,路长风轻功什么时候能御剑了,难道会飞不成。

骆冰身在刑部,捕杀官员之事见得自也不少,但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尸体,却还是头一回,禁不住扭过脸去哇哇吐了好一阵。

又想到路长风此后处境艰难,而小月与胡蜜姬多半也已受辱,心中更是不好受。

欧阳清心中也是黯然,走到他身旁,眼望远方,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自四处张望,欧阳清眼睛一亮,指着山壁缝隙道:“骆兄,你看!”

骆冰望去,只见山石旁一颗松树突出来的树枝,似乎挂着绿色的衣角,当即也走了过去。欧阳清见那衣布取出,却是一件女子所穿蓝裙,两人对望一眼,都是露出一丝苦笑。

他两人见路长风下了如此辣手,已是知晓胡蜜姬和小月多半受辱,但总不愿相信此事,此刻见了群衫,那是再也没有半点怀疑了。

欧阳清恨声道:“不管究竟如何,这山间松林缝隙,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骆冰心急如焚当先侧身而入,欧阳清更不犹豫也跟了进来,可只走数步,便见了岔道。

骆冰沉吟道:“看起来这山间水隙不算太深,咱们还是分头行动,可以更快些。”

欧阳清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各自进了去。

骆冰走出丈余,便见了个偌大石台,隐约躺着个女子,不由大喜,快步前,一眼看去,心中更是激动,喜道:“小月!”

只见小月身着月白小衣,似乎被人迷晕,神智不清,当下将她扶起,唤道:“小月,小月!”

却听得欧阳清声音传了过来:“不好!”接着便是一阵“隆隆”巨响,骆冰一愣,借着微光,似乎一堆庞然大物轰然而下!

这等危急时刻,饶是骆冰足够多智,此刻也变了脸色,四周一望,却没什么藏身之处。当下不及多想,抱起小月,小腿发劲“登萍渡水”,身形迅速,飞身而退。

可他退得快,那黑影来得更快,只一眨眼功夫,那黑影便已到眼前,骆冰瞧得清楚,那庞然大物竟是一块滚木,看着大小少说也有数千斤。

骆冰眼见躲不过去,振臂一挥,将小月向身侧草垛一扔,深吸一口气,双掌疾出,抵在滚木,双掌连错,欲要凭借自身功力,强行翻越滚木滚落之势。

哪知道滚木下滚之势声势骇人,旁边草垛也给带着向下滑落,小月在向下滑落。

那滚木约有千斤之重,居高临下,来势出奇的猛烈,骆冰虽使了吃奶的劲,仍是翻不去,只觉手臂剧痛,喉头倏甜,滚木更无一刻阻碍,又往下迅速滚落,转眼之间,便要将他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