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5、黑衣人

待得回了大理寺,骆冰见只有欧阳清一人在内,心下奇怪,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路朴射,冷弃他们呢?”

欧阳清答道:“路长风与冷弃去查询昨日斗殴之事。”

骆冰默然,正待回房,却见欧阳清露出一丝诡笑,正自诧异,心知欧阳必有好事。

欧阳清低声道:“骆兄可听说过船人家?”

骆冰迟疑道:“哦……可是春节才开的?”见欧阳清点头,便续道:“据说这船人家中只有一名妓女,却是无与伦比的花魁,不但接客的价格高的吓人,亦且绝不卖身,只是弹琴作画,沏茶谈天,又因神都无水,船在护城河,故而有船人家之名。我本也有心去瞧个热闹,但近日事多,便未去成。”

欧阳清皱眉道:“卖艺不卖身?我听说那里面的女子都有武艺,不知是真是假?”

骆冰大笑道:“你还当了真?所谓卖艺不卖身,不过是个招牌罢了,引得人人都去瞧瞧,待得你拿出金山银山,瞧她卖不卖身?若说身有武功而不畏用强,那更是荒谬,城中恁多捕快、衙役、金吾卫,她有什么功夫,能奈何得了这许多高手?”

欧阳清顿时语塞,暗暗觉得骆冰说的有理。

别过头去想了半天,问道:“骆兄可有兴去探探虚实?”

骆冰将身衣衫一整:“自然有兴的!不如咱们今晚便去?”

欧阳清微笑道:“不如咱们现在便去……”

骆冰在他肩拍了拍:“依我看呢,还是等路长风回来吧……”

欧阳清听得此言,摇手道:“他怎会去?徒然耗费一番唇舌,说不好还要遭他几句不好听的。”

骆冰笑而不答,只是一定要等路长风回来,欧阳清心中大惑,却也只得枯坐一旁。

待得晚饭时分,路长风终于回来,骆冰于他说起此事,不料路长风竟一口答应,欧阳清心中大奇,百思不得其解。

晚饭后,三人便一同去了船人家。

眼看灯红酒绿,莺莺燕燕,小调的歌声也传了过来,欧阳清终于忍耐不住,问道:“路兄,这个……你今日为何答应来这里?平日可从不见你去这些个地方……”

路长风淡淡道:“昨日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六人,确有挨打之理,换我也会把他们揍个半死。这朝太监已经很低调了好不好,起因竟是中的女子与他们约定,只消他们将当时在中的几个内务保卫打败,便可免费一夜。“

却有这等事,于是大理寺众衙役仗着人多,在中大打出手,便有了后事。太监挨了打便跑回去报告了曹永民。

说话间,三人已入了船人家,只见小小一条通往船的道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一番查问,方知客人多的出奇,兼之接客的女子偏又只有一位,倘若等下去,只怕没有三五日决计排不。

三人面面相觑,均觉无奈,便欲离去,忽见一绿衣侍女匆匆自楼走下,高声道:“那边三位可是路朴射、骆统领、欧阳捕头吗?”三人点头应了,那侍女躬身道:“我家小姐有请!”

旁边众人尤其敢怒不敢言,看这三人的样子多半不是善茬。再加喊了朴射的称呼,那个还敢出头,一品大员查案,那个撄其锋。

这下喜从天降,三人都是面面相觑,惊喜交集,欧阳清更是笑出声来,三人在旁人爱恨的目光中,了船去。

船并无一人,却是一间好大的画舫,地铺着软软的波斯地毯。

厅堂中央摆着张茶几,墙壁挂着一支琵琶,墙悬着一副李太白的手迹。

三人坐定不久,茶几热茶喝的半壶,只听得环佩叮咚,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少女脚步轻盈地走了出来,手中托着盘子,其中盛有糕饼点心,知她只是个侍女,但见她身形苗条,举止娴雅,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那女子抬头时,脸蒙着纱巾,露出来的脸庞也是丑陋不堪,不知是胎记还是疤痕,眼角两大块黑疤。

路长风不擅风月,只是随意看着窗外,听听小曲已是很开心。

骆冰、欧阳清却是一直注视着那女子,此刻见了那张变相的容貌,登时大吃一惊,立即将目光移了开去。

那绿衣少女像是习惯了旁人的白眼,却也并不在意,将盘中糕点置于三人面前。欧阳清心中烦恶:“怎地找了个如此丑怪的侍女?见了她的样貌,又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只见那少女将糕点放于骆冰面前时,骆冰抬了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骆冰眉尖一颤,蓦地大呼一声:“你……你怎么变成如此模样?”

说着双手急探,扣向那少女两腕。

这下变起仓促,路长风、欧阳清都是始料未及,那少女更是只觉一阵剧痛,未及反应,双手便都已被握住。

骆冰双手握得极紧,那少女疼痛难耐,面色惨白,额冷汗涔涔渗出。骆冰却似浑然不觉,脸色惨然,眼角微微抽搐,两眼失神,只是盯着少女双目,嘶声道:“你……你怎么沦落至此?”语声竟有几分癫狂。

欧阳清忙道:“骆冰,别鲁莽,这是你旧识吗?”

骆冰不答,盯着那少女双目,半晌似是恍然,松开双手,淡定了几分,问道:“你没有易容吗?你叫什么名字?”

神态语调虽大为平复,手脚却有些颤抖,显是极为激动期许。

丑脸少女慌道:“我……我叫小月,我……我不认识你……”语声嘶哑急促,带着几分惶急,扭头便要逃开。

骆冰又问道:“你可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丑脸少女一边跑开,一边仓促应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话音甫落,已然揉着手腕,跑进了里间。

欧阳清、路长风见此情景,都是大奇,欧阳清忍不住问道:“骆兄你认识此女吗?”

骆冰已复常态,却似有些神不守舍,犹疑半晌,方笑道:“我少年时一玩伴,名曰钵盂,长相惨不忍睹,和那女子实在是难分高下,可谓是天地下只此一对,我还道他们是兄妹姐弟,便有此一问。”

欧阳清狐疑道:“我分明听你说‘你怎变成这番模样’,莫非骆兄识得那女子?”

骆冰摇头道:“那是我猜的。”

欧阳清还欲再问,却听得一个柔柔的声音传了进来:“让几位久等,小女子失礼了。”

那声音妩媚动听至极,直如乳燕娇啼,令人如沐春风。

欧阳清只觉浑身骨头都轻了几斤,不再追问,连忙扭头去看。

见一女子紫色轻衫粉色罗裙,盈盈走入,面虽也带着面纱,却依旧明艳不可方物。

骆冰不由心中一动,忖道:“我出入风月场所无算,见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没有一个人有如此悦耳语声,如此完美体态,虽不见面容,已足以叫人心动。”

那女子走到三人面前,轻轻一笑:“小女子陪三位共喝一杯如何。”

撩开面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骆冰、欧阳清二人见她撩起面纱,心中本是大喜,倒要看看何方妙人。

孰料她面纱撩起只是露出樱桃小嘴,一饮而尽面纱便即垂下,不由大觉扫兴。

然而她那樱红丰满的双唇,那尖俏秀美的下颌,便足令任何男人销魂。

路长风却是个例外。

骆冰、欧阳清早已小腹下一股热流涌动,欲火大起。

路长风的目光却依旧冷淡,见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当下冲她淡淡的道:“你语声古怪,不是中原人士?”

那女子轻笑道:“小女子却是波斯人,但十二岁时在中原长大,我父亲原是胡商,给我取了个名字胡蜜姬。”

路长风瞥了她一眼,依旧淡淡道:“那你来中土多久了?为何来此摆弄风月?”

骆冰心中不爽:“路长风当真不解风情,见了如此佳人,不想着如何哄她床,竟还追问这许多杂事,而且语气如此生硬,如同审讯一般,实在是煞风景。”

路长风还是淡淡的声音,我们已经来此,你还戴着面纱不算是怠慢客人嘛?

欧阳清此时总算心里开心了些,朴射还是好色的!

胡蜜姬微微一笑,抬手拢了拢耳后青丝,轻声道:“三位若见了我的容貌,就永远也忘不了我了,我却最多只能爱三位中的一人,这不是害了另外两位吗?”语气甚是认真。

骆冰大笑道:“姑娘果然是异域风情,自信都不一样!”

胡蜜姬腕微曲,指尖轻轻自肩滑落至胸部,娇声道:“我难道不该有自信吗?”

骆冰朗声道:“姑娘有自信,在下便没有吗?或许,姑娘便爱了我呢?”

欧阳清在旁吞了口唾沫,憋了憋嘴,按掌笑道:“有理,有理!”

胡蜜姬腰肢轻摆,缓缓坐下,水灵灵的眸子在三人身一转,似是带着几分娇羞,蓦地一扬手,缓缓取下了面纱。

骆冰登时浑身震颤,眼前所见,如花林堆雪,如新月初晕,一张脸秀丽绝俗,楚楚可怜,娇柔婉转。

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如海水一般淡蓝。

骆冰、欧阳清心神旌摇,都是忘了言语。

路长风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忍住。

胡蜜姬轻叹一声,柔柔道:“三位可有兴致听小女奏琵琶一曲?”

欧阳清喜道:“洗耳恭听,那便开心如是!”

返身取了琵琶,轻拨两下,慢声道:“这是一曲凤求凰。”素手轻挥,弹奏起来。三人只听得她指尖流淌出的琴音便如展翅欲飞的明燕,忽高忽低的飞了起来,高音处琴音清亮亮的流淌着,却又如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出清澄华美的光芒;低音处正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恢弘之余稍许带着磅礴;温婉处却还带着出浴女子的娇羞,似是心有所恋,美妙至极。

一曲终毕,余音袅袅,尾音绕墙三日。

骆冰、欧阳清却还兀自出神,正是魂魄不知归于何处。

却听路长风敲了敲桌子,冷声道:“你们两个,银子带够了吗?”

骆冰随口应道:“让我在回味回味,莫急莫急。”

胡蜜姬却停手道:“公子还是检查一下银两吧,每人每个时辰二百两,如今已过了两个时辰,共一千二百两。”

骆冰大惊失色,站起道:“什么?一千二百两?我们来了两个时辰了?”

胡蜜姬轻轻一笑,贝齿微露,歪斜着脑袋,神色有几分俏皮,手指墙一沙漏:“正好两个时辰。”

欧阳清也变了颜色。

路长风还是坐着,一杯一杯的喝着清酒,盘子里那份下酒的果蔬已然吃了干净。

看看骆冰和欧阳清,你们倒是付钱啊,别看我,欧阳知道我身是摸不出半两银子的。

骆冰嘴巴张了张,手往怀里一摸喜道:“曹总管的那张银票还在,先垫着吧!”也不待路长风说话,快速拉着二人飞一般窜了出去。

欧阳清一步三回头,兀自意犹未尽,看情形大有施展轻功夜探船人家之意。,骆冰不觉莞尔,正欲出言调侃,却听得一女子声音传来:“三位留步!”

三人回头望去,却是一个侍女,手捧一叠银票,快步赶。只听她道:“这是我家小姐还来的。”

骆冰奇道:“为何还钱?”

又看了眼,见是四张一百两的银票,又问道:“再说了,要还也足额啊?”

侍女却冲着路长风道:“我家小姐说了,只还你一人的。”

骆冰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小妮子估计看你冷冰冰,兴不大!”

路长风还是那副漫无表情的样子,不置可否。

骆冰还未开口,路长风伸手止住,接着对那侍女道:“多谢!”拉着两人,转身便走。

骆冰微微好奇,却听路长风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了句:“这些事情当真复杂了。”

如此吃吃喝喝,又过半月。

半月间,骆冰、路长风、欧阳清三人日间切磋武艺,夜间饮酒谈天。

三人中欧阳清武功武功最差,幸好还肯努力,进步最大。

骆冰几日间与欧阳清讲说武功,武当武功讲究的就是越练越好,遇强越强,这几日来却始终不及欧阳清自江湖中粗浅武艺悟出的多。

这日正兀自苦苦悟着武功,回头望见了楚秋烟,也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楚秋烟轻轻笑了笑,提起手中两只酒坛:“我给你送酒啊……不让我进来坐坐吗?”骆冰一愣神,心道:“我没喊她送酒啊?”见她定要进来,知道有事。

当下瞟了一眼欧阳清,看他又苦思自己那几招的破解之法,浑不理旁人,便引楚秋烟进了自己房间。

楚秋烟从怀中取出一堆碎纸,道:“今天早你一个朋友来了我酒店,点名要见你,我说你这几天没来,他似乎不肯来这里找你,把一封信撕碎了扔在稻草堆里便走了,我把那封信捡了回来……”说着双手捧起那堆碎纸。

骆冰从碎纸中拣出信封,拼了起来,只见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致骆”,“骆”与“冰”字中间画了几个黑圈,有涂改痕迹,想来是不会写那“冰”字。

骆冰皱了皱眉,猜到此信作者,笑道:“看来是我那个不学无术的朋友写的,他也忒大意了,这信居然只草草撕碎,若是落在旁人手里,大家都完蛋。”

楚秋烟抿嘴笑笑,也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院外欧阳清冥思良久,只觉骆冰适才数招来无影去无踪,毫无痕迹可寻,绝非短时间内可以破解,苦无良策。

路长风对三人切磋却是毫无兴,对于欧阳清苦练更是神烦,练武本是随机应变之本事,靠天天三人切磋来去如何进步,索性睡觉去了。

正自思索,忽听屋外传来冷弃呼声:“快,快出来,我找到那黑衣人踪迹了!”

大理寺内内众人听得此言,都是吃了一惊,纷纷走出,只见冷弃一脸兴奋,急道:“我在牛头山一个山洞前发现了浅浅的脚印,旁边还有一堆篝火灰烬,咱们快去!”

正是那黑衣人落脚之处,我跟踪几日方始回来报告。

欧阳清沉声道:“冷弃你敢肯定吗?”

冷弃点头道:“决计错不了,我有十成把握!”众人素知冷弃之能,见他如此确信,都是又惊又喜,纷纷回屋取了兵刃,摩拳擦掌。

欧阳清与路长风二人安排一番,率领众人,直奔牛头山,只有骆冰跟在后头,心中暗暗替楚秋雨忧心。

众人骑马出城,到了山下,便弃了马匹,徒步入山,冷弃领路,一路行得甚快,半个时辰赶了近十里山路,来到一座山洞前。

欧阳清瞧山洞望了望,见山洞极是深邃,阵阵冷风从中刮出,不由大为皱眉。

路长风号令十部一岗把个山头围住,并不准衙内和捕快动手,心知衙内和捕快就是白给。

然后带着骆冰和欧阳清四下搜索,然而除了冷弃早先发现的脚印、灰烬外,却再无所获。

骆冰、欧阳清两人立于山洞前,只觉山风嗖嗖,吹在身极为难受,洞中传来“呜呜”之声,更是诡异。

两人对望一眼,欧阳清寒声道:“如此看来,黑衣人只怕就在山洞中。”

骆冰摇头道:“脚印未必是黑衣人的,就算在此住过,也未必还在洞中,这山洞又黑又深,谁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岔道,有多少埋伏,贸然进去,实在危险。”

冷弃在一旁听得此言,指着脚印道:“骆兄有所不知,在下于人的脚印颇有研究,这脚印甚小本是女子脚印。在中段有一处突起,显然是靴子在此处有一块破损,而半月前那场厮杀脚印也有这块突起。况且脚印在如此一块稀泥,显然是不慎踏入泥中,若是常人,必然泥足深陷,但你看这脚印,浅浅即可,可见留下脚印之人应变之快,轻功之高,都是极为惊人,如此看来,除了黑衣人,还有谁?”

路长风奇道:“这黑衣人是个女子?”

冷弃道:“现在看来便是”。

欧阳清也道:“不错,骆冰,冷弃追踪之术天下无双,他认定之事,决计错不了。黑衣人与我大理寺有血海深仇,今日怎能放过他去?这山洞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

一众衙役取下背包袱,递了过去:“临出门前,我取出了我所有的火把,都在这里了,进山洞,火把万万少不了。”

欧阳清接过了,取火把燃着,话人已大步走入山洞。

骆冰冲着路长风道:“火把只有十二个,你和欧阳清带十个人进去,剩下人和我一起守在外面,一来防止山洞有岔道叫黑衣人逃了出来,二来防止有人从外围攻,成瓮中捉鳖之势。”

路长风点了十人,随欧阳清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