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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歪打正着,把舌头咬断了,原来死是这么可怕的事情!

太仆寺寺卿孙弘跪在石板地上。

孙弘只是举人,但走了石亨的门路,贿赂兴安,才当上了太仆寺寺丞。

景泰六年上任寺卿病逝,他又花了大价钱,越过少卿,继任太仆寺寺卿。

从石亨谋逆后,他就一直心中惴惴。

结果一年快过去了,皇帝也没有翻后账,他以为就此揭过去了。

万万想不到,忽然被诏入宫中。

冰天雪地地跪着,他不嫌冷,却感到惊恐。

当他看见于康走出养心殿。

他赶紧垂下头。

他和石亨的关系,于谦是清楚的。

养心殿再没有声音。

冷风越来越冷,天越来越黑,皇帝却没有宣他们进殿。

宫门快要落钥的时候,冯孝提醒:“皇爷,太仆寺官员候在殿外呢。”

朱祁钰看了眼案上的奏章,叹了口气:“今晚不翻牌子了,住在养心殿。”

“皇爷,贵妃娘娘物色个颜色好的,要敬献给您。”

朱祁钰抬起头:“哦?贵妃身体安泰否?”

“身体是极佳的,宫中太医、宫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冯孝立刻回禀。

“孩儿顺利诞生,就都赏,出了事统统处死,诛九族,告诉他们小心伺候。”

朱祁钰眼神阴鸷,旋即问:“她看重的是谁啊?”

“回皇爷,是白尚书家的幼女,只是其母位分不高,是妾室,白圭先夫人去世后才被扶正的,算是续弦,但其娘家没什么地位。”

唐贵妃选了白圭的女儿。

这是要投效文官?

看来她已经知道,腹中孩儿是男孩了,开始提前布局。

谈氏有其父祖撑腰,也是文官。

胡氏和林氏,背后也是文官。

宋氏和毛氏背后是勋贵。

唯独她唐云燕背后是不争气的小门小户,所以她选了白氏,想借机拉拢白圭为靠山。

她在自己儿子当太子,铺平道路啊。

朱祁钰指尖敲打案几:“你怎么看?”

“皇爷,奴、奴婢不敢说!”冯孝吓得跪在地上。

“你是朕的近仆心腹,有什么不能说的?”

冯孝咬牙道:“皇爷,您对武勋圣恩过重,值此危难时刻,当适当偏斜。”

意思是,皇帝动了江西。

就得做出妥协,除了抓紧军功集团外,还要给文官集团让渡利益。

白圭和耿九畴,是必须抓住的。

而耿九畴只有一个孙女和他对龄,年龄又偏小。

白圭的女儿恰到好处。

这是在给文官传递信号,他皇帝只要钱,不管其他。

“纳了吧。”

朱祁钰又得化身人形.播种机了。

“奴婢遵旨!”

冯孝磕个头:“皇爷,白镔在宫中任侍卫,您要不要见见?”

“其人才能如何?”

“回皇爷,很是平庸,但听说其次子白钺极为聪颖,未来怕是能襄助皇爷的。”

白钺?

朱祁钰问:“今年多大了?”

“才三岁……”

冯孝瞄了眼皇帝,发现皇帝的脸色直接阴沉下来:“滚!消遣朕呢!三岁孩子能看出个什么聪颖!”

“奴婢不敢!”冯孝磕头。

“明天把白镔宣来,看看能不能一用。”朱祁钰让他起来。

冯孝弓着腰站在一侧。

“对了,耿裕女儿呢?”

耿裕是耿九畴的儿子,景泰五年进士,如今正在农业局做主事,能力是极强的。

“皇爷,也在贵妃宫中伺候,但今年才九岁,还是个孩子呢,贵妃都得哄着点呢。”

朱祁钰无语:“再养两年吧。”

冯孝称是,心里记下了,得交代下去,对耿氏要尊着宠着,可不能让她落下芥蒂。

“让孙弘滚进来。”

贺知恩掀开帘子推开门叫人。

孙弘等人都跪僵了,应了一声,慢慢爬起来,走进殿里。

贺知恩不许他们靠近,让其跪在门口觐见,省着冷气冲撞了陛下。

“马政荒废,入不敷出,都是你太仆寺的功劳啊,孙弘,伱说说朕该怎么赏你呢?”

赐你一丈红,可好?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孙弘不停磕头。

太仆寺有官员呜呜痛哭出声。

“委屈了?”

朱祁钰隔着丝绸制的屏风,隐隐约约能看见人影。

天寒地冻,殿里温暖如春,他穿得很薄,所以担心冷气冲撞,就隔着屏风诏见。

“微臣有罪,不敢委屈,求陛下责罚!”孙弘战战兢兢。

“既然知罪,为什么还要哭呢?”

朱祁钰陡然一喝:“谁在哭!”

“娘们唧唧的!”

“哭什么!”

“是你犯罪了?还是朕骂错了?”

朱祁钰站起来:“把哭的那个抓起来,抽三十鞭子,挂在午门上!革除官职,永不录用!”

“废物就知道哭!”

“马政马政管不好,畜生畜生管不好!啥也不是!”

“朕还没骂人呢,就先自己哭,号丧呢?给你自己提前号丧呢?”

那个官员还想求饶,但太监用绳子勒住他的嘴,再用惊叹木拍他的嘴,不许他说话,挑开帘子,推门拖出去。

孙弘被吓惨了。

“这些年没少贪吧?”

“一个小小的寺丞,走了石亨的路子,三级连跳,当上了太仆寺寺卿。”

“当就当吧,怎么马政越来越烂了呢?”

“烂到朕都不知该怎么管了!”

“要不你帮朕参详参详?这马政该如何管呢?”

朱祁钰笑着说反话,让人冷汗涔涔。

孙弘浑身哆嗦:“陛下,陛下听微臣禀报……”

“朕不听!”

“那些废话,留着跟下面的人说去吧。”

“三天内,往内帑送一千万两银子,之前你们太仆寺贪污的事就过去了。”

“朕也不追究了。”

朱祁钰要扩大太仆寺权柄。

就先要整饬太仆寺。

孙弘一听一千万两银子,差点晕厥过去,哭嚎道:“陛下呀,您就算把太仆寺所有人卖了,也不值这些钱啊!”

“现在跟朕诉苦了?”

“你们贪银子的时候,怎么不给朕分一份呢?”

朱祁钰伸出三根手指:“朕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是抢是偷还是勒索,亦或是把自己卖了。”

“朕都不管,朕就要看到钱。”

“别说你没贪!”

朱祁钰语气一厉:“景泰二年,你给石亨送了12万两银子,这笔钱送给了兴安7万两,石亨自己留下5万两。”

“景泰六年,你越过石亨,给兴安塞了8万两银子,才当上的这个寺卿。”

“当朕不知道吗?”

“二十万两银子,你哪来的?”

“朕没工夫查你,也懒得查你。”

“乖乖还回来,否则朕把你们九族拆皮抽骨,把你的狗头,挂在城门上!”

孙弘瞪圆了眼睛!

皇帝竟连具体数字都知道!

那他为什么隐忍不发呢?

“陛、陛下……”孙弘支支吾吾。

“怎么?还不想还银子?”

朱祁钰面露凶厉:“用不用朕给你报账啊?”

“啊?”

“全国的马政是怎么把马变没的?”

“怎么把马场变没的?”

“又怎么把银子变没的!”

“用不用朕把事情说透了啊!”

太仆寺官员汗如雨下,全都磕头请罪。

“三天,银子交上来,这是第一件事。”

朱祁钰目光凶恶:“第二件事,把朕的马,给朕找回来,少一匹,朕就让你去当马!”

“按照正统十四年的数字算。”

“不管你卖给谁了,给朕拿回来。”

“不管下面的人谁卖的,给朕双倍退回马钱,再把马找回来,一匹不能少!”

“大明是朕的,朕的东西,不经过朕的允许,你们敢拿?”

啪!

一只茶杯越过屏风,粉碎在地上。

“跪在上面!”

所有人瑟瑟发抖。

战战兢兢,跪在碎裂的茶杯碴上,膝盖瞬间出血。

剧痛,让他们更加清醒。

皇帝要清查马政,那岂不是说,所有马场的官员、贩子、包括贪便宜的百姓,全都得死?

“回去别想着自杀。”

“朕不让你们死,谁也死不了。”

“让锦衣卫陪着他们。”

“朕要银子,不要死人。”

“滚回去凑银子吧。”

孙弘浑身一抖,绝望地磕头谢恩。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的。

只知道彻底完了。

“诏马文升入京,担任太仆寺寺卿。”朱祁钰已经物色好了太仆寺人选。

马文升是景泰二年进士,发奸擿伏,有神君之称,是位能臣。

如今在做福建按察使。

这一年,他和马文升通过三次书信,马文升的回答切中要害,既有才能,而且此人还能打仗。

本来不想提前擢用他的,奈何中枢实在缺能臣。

废物不缺,天下就废物多。

“告诉礼部,开春就开恩科。”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消消食儿:“把白氏扛进来吧,朕的命是真苦啊,一刻不得安生。”

而锦衣卫收到宫中诏令,宋汤带队,负责清查太仆寺。

漠北王府。

“你烦不烦啊!本王的名单在袁彬手里,你去找袁彬啊,找本王干什么啊!”

朱祁镇暴跳如雷。

许感也一肚子火,被漠北王给玩了。

曹吉祥递进宫里的名单,是不全的。

说明朱祁镇早就藏了一手,给袁彬的名单也是一半,真正有价值的名单,还在朱祁镇手里。

“请漠北王默写一遍名单。”许感真的窝囊。

皇帝还命他去抓名单上的人。

他分身乏术。

就派手下陈舞阳去南直隶,清查此案。

“那么多名字,本王怎么记得住?你去找袁彬,去找袁彬啊!”朱祁镇关闭殿门,回去睡觉。

许感看出来了,朱祁镇就是咬死了,不肯松口。

他也没辙了,上刑也没用。

漠北王的命门是什么呢?

而在甘肃。

覃礼尚且还未出发去答司麻万户府。

因为中枢批复后,要运送过来一些财货,丝绸、茶叶、瓷器、僧衣、金银等等。

嘴上说是赏赐。

其实就是去买地。

“覃公公,今年怕是不行了。”

寇深进了府衙,抖了抖毡帽上的雪:“今年的雪下得太早了,要不等明年开春再去吧。”

覃礼是来求寇深给其精锐部队,准备前往答司麻万户府。

答司麻万户府设在昆仑山下的玛沁。

其首领绰思吉坚灿于景泰二年遣使来朝贡马。

和大明关系算是密切。

圣旨还说,可为答司麻修建一座寺庙。

皇帝是极尽诚意。

覃礼不苟言笑,坚决地摇头:“督抚大人,您的野心不局限于小小的甘宁。”

“既如此。”

“您不觉得,大雪漫天,是练兵的最好时机吗?”

朵干都司的兵将战斗力没多高。

限制明军的是气候,恶劣的气候。

大冬天练兵,最重要的冬装。

明军不是不能打仗,也能吃苦,重要的是吃饱穿暖。

今年的冬装已经到了一部分,质量都是好的,和往年比起来,好太多了。

“皇爷并没规定何时去,何时回。”

“只是嘱咐务必打探清楚朵干都司的情报。”

覃礼站起来,帮他拍拍肩膀上的雪,问:“您说这是什么意思?”

寇深一愣:“陛下想明年兵锋向西?”

覃礼颔首。

“但西宁卫残破,尚且不足以当做稳定的后方啊。”

“想兵锋向西,必须要修缮好西宁城,囤积海量的粮食,再让兵卒适应河西气候。”

“方可兵锋向西啊。”

让寇深苦恼的也是气候。

若四季如春,早就兵锋向西了!

西北这恶劣的气候,要屯兵屯粮,规划行军路线,耗时很长。

现在就该玩命发展自身,搅乱外部,让哈密、吐鲁番、河湟之地全都乱起来,明军等着摘桃子。

“前些日子,您可比皇爷还急呢。”覃礼打趣。

寇深脸色赧然。

看完中枢对甘宁的规划,他才知道任重而道远啊。

中枢没任命原杰为宁夏督抚,就是让他中和甘、宁的劣势和优势,彼此融合。

等到宁夏建城完毕,或者甘肃人口不缺,粮食不缺的时候,他这两省总督,就要被拿掉一省督抚了。

“督抚大人,河湟地理环境恶劣,才需要适应。”

覃礼认真道:“皇爷给甘肃的密旨,归根结底就两个字,适应。”

“咱们只有训练不辍。”

“有朝一日,中枢下旨,就是你我建功立业之时!”

寇深深深一礼:“就依覃公公所言。”

“这次打算带多少人去?”

覃礼道:“两千人,优中选优,本镇率领甘肃最精华的骑兵,去会一会答司麻万户府!”

“好,军将都交给你来选!”

寇深还有太多事要忙。

秃巴思部的人口,大大弥补了甘肃的人口不足。

安置,建造房子,建造城池。

有家人的,以家人为单位安置。

把有亲戚的安置在一起,还要发放一些口粮。

这次安置是寇深亲自主持的,非常人性化,尽量让秃巴思部找到回家的感觉。

重点还要加固西宁。

西宁要建大城,辖制西北的大城,巨城。

河流封冻,今年肯定不能建造了,但要把规划做好,提交给朝堂,乞求中枢明年多多运输原材料,中枢多多拨款。

寇深不担心中枢不批。

但钱得用到实处,用在刀刃上。

修建西宁大城的人丁也不用担心,哈密和吐鲁番给包了。

最缺的还是能臣,他岁数大了,身体力行实在吃力。

他给朝堂写信,希望陛下允准,调派一些今年高中的进士来帮衬甘肃。

而在南直隶,颍州。

沈瑄上船快跑,岸上的银子全都不要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

为首的一员骁将,白马银枪,一身银甲,腰间别着火铳。

近千人骑兵在骑马疾驰。

远远看见船支启航,靠近河边。

“副守备大人,岸上全是银子!”传令兵吞了吞口水。

李震目光凌厉:“看什么银子?”

“当兵吃饷,该给的朝堂一分不欠,不该拿的谁也不许碰!”

“这是军令!”

兵卒惊恐。

而靠近之后,发现银子怎么是黑色的。

没见过这种银子,这玩意能花吗?

而沈瑄乘坐的楼船已经行远。

沈瑄认为已经安全了。

结果,嘭的一声,像是火炮声?

他走出船舱一看,登时眼前一黑。

正对面十几艘战船,郭瑄屹立于船头,指挥战斗。

郭瑄的父亲是郭懋,郭懋在土木堡之战中拖延住瓦剌军,立下功劳,升任为都指挥使。

景泰六年,郭懋死亡,郭瑄承袭父职。

随宋伟一道出京。

他在讲武堂学了半年,就被临时启用。

因为明朝稀缺水战将军,所以他专攻水战。

他从寿州而来。

逆江而上,截断沈瑄。

先用炮轰,然后近船后射箭射铳,最后就是撞击,接舷而战。

战法僵化,毫无新意。

沈瑄船上只有弓弩,没有火器,很快就被俘获。

一应人等被押解上岸。

“参见副守备!”郭瑄行礼。

李震颔首:“把这些东西装船,拉回新蔡。”

然后目光看向沈瑄:“把他的舌头管好了,别弄死。”

李震扑了个寂寞,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匪类身上,他入霍山剿匪,然后沿着颖水剿匪。

顺便在等消息。

而在新蔡。

朱仪看到了沈瑄。

一路上,沈瑄想死,却根本死不了,郭瑄就盯着他,还派五个兵卒盯着他,不许他吃喝动弹,拉尿都在裤子里。

沈瑄就见到了朱仪。

朱仪乍一看沈瑄,竟觉得眼熟。

“你父亲是沈蔚?”

沈瑄低下头。

但他被朱仪拖着下船,裤腿里流出了带颜色的东西,流了一地。

进了院门,院门关闭。

进入房间,只有朱仪一个人。

“你是沈蔚的儿子?”

朱仪太认识沈蔚了。

沈蔚是宣宗皇帝身边的力士,而举荐他的就是朱仪的父亲朱勇。

因为,沈蔚的父亲,就是沈瑄的爷爷,是祖父朱能的家奴,是成国公一脉。

“认、认错人了……”

沈瑄下意识要咬牙自尽。

打死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朱仪审问!

“你敢死?本官把你的家人全都挖出来,让你死不瞑目!”

朱仪捏住沈瑄的脸颊:“你就是沈蔚的儿子,本官不会认错的!你家人是逃不掉的!”

“死啊!你试试,能不能死!”

沈瑄呜呜痛哭。

那些银子,竟成为埋葬他的窠臼。

“宣德八年,沈蔚家中大火,一家十几口葬身火海。”

朱仪松开他:“你从宣德八年开始说!”

但也防备他随时自尽。

沈瑄慢慢抬起眼眸:“成国公,您忘记了该效忠谁吗?”

果然!

这是条大鱼!

啪!

朱仪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当今皇帝难道不是先帝亲子吗?”

“承继大统,乃水到渠成之事!”

“你还在做什么痴心妄想的美梦?”

沈瑄惨笑。

他没想到,这番话会从朱仪的嘴里说出来。

英国公、成国公是最支持漠北王复辟的。

可,英国公一脉断绝。

成国公当了当今皇帝的走狗。

他们还有希望吗?

沈瑄慢慢闭上眼眸:“先帝的交代,句句在耳边萦绕,沈某从未忘怀,更不敢忘!”

“先帝把皇位传给谁,谁就是吾等效忠的对象!”

“永远不变!”

啪!

朱仪又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身为臣子,效忠先帝,乃是人臣本分。”

“但先帝令你祸乱朝纲了吗?”

“让你参与皇位争夺了吗?”

“让你扶持漠北王复辟登基了吗?”

“你配吗?”

做这些,你算个什么东西啊。

蚍蜉撼树。

你就一个死间!一颗钉子罢了!

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玩意儿了?

这种国家大事,轮得到你插手吗?

“忠君报国,在您成国公眼里,就这般可笑吗?”

沈瑄难以相信,堂堂成国公,竟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里,还有君父吗?

“你这叫忠君报国?”

“你这是祸乱朝纲!”

“帝位频繁更位,会是什么后果?你考虑过吗?”

朱仪发现,沈瑄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

“罢了,跟你也说不清。”朱仪懒得废话,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只是怕死罢了。”

沈瑄一句话,戳破了朱仪的伪装:“把怕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的可笑。”

“够了!”

朱仪怒吼。

却吓不住沈瑄:“你急了,证明我戳中了你的心事。”

“成国公,忠君报国,不是一句口号。”

“沈某做的事,乃是人臣应该做的事!”

沈瑄掷地有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鬼神!”

啪!

朱仪自尊心受到了触碰,又一个耳光甩过去:“别罗里吧嗦的,说你的事!”

“我没有话可说,被你抓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沈瑄闭上眼睛。

“你不说,可以,本官会查,你的家人会更难过。”

朱仪叹了口气:“等厂卫来审,你的家人会更遭罪,想死都难。”

“招了吧。”

沈瑄嗤笑两声:“我的家人,会像我一样,为江山社稷而死!”

说着,他把舌头放在牙下,狠狠咬动。

嘭!

朱仪一脚踹在他脸上,吃痛之下,他下意识咬合牙齿,本来舌头就压在牙齿上的,结果歪打正着,咬中了舌头。

朱仪的力气太大,他下决心的时候又太猛,舌头放在牙齿中间。

导致半截舌头被咬断。

“啊啊啊!”

沈瑄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声。

疼啊!

血出的少,还不死。

就是疼,撕心裂肺的疼。

沈瑄痛得满地打滚。

朱仪担心他还自杀,也不顾他身上脏,按住他,不许他动弹,谨防他再次自杀。

“踩了,踩了!”沈瑄说话含糊不清。

“什么玩意儿?你说什么呢?”

朱仪脚掌加力,好像踩到什么软乎乎的玩意儿。

踩烂了。

那是我的舌头啊!

沈瑄一个劲儿的哭。

嘴里流血。

关键有点喘不过气来。

朱仪嫌撅着太累了,索性趴在他身上,用体重压着他。

关键朱仪衣服里穿着内甲,做好防范。

内甲五十多斤。

再加上朱仪的重量,二百多斤全压在沈瑄身上。

沈瑄有点喘不上气来了:“起、起开……”

“你说什么?”

沈瑄没了半截舌头,说话含糊不清的。

朱仪听不清。

“重、重!”沈瑄说不明白,有点翻白眼了。

朱仪才发现:“你自不自杀了?”

“不、不了……”沈瑄后悔了。

他没想到,咬断舌头这么疼啊。

一直以为,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早就做好了为漠北王献身的准备。

但在咬断舌头的瞬间,他却想到了自己的商业、家庭、未来,想到了很多很多,忽然间舍不得死了。

这人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豁得出去;

有了权势财富,就会怕死。

会想尽办法地活着。

“咋不自杀了呢?”朱仪以为沈瑄忽悠他。

“疼、疼!”

沈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还算清晰。

连起来一起说,囫囵吞枣,听不明白。

“疼?哪疼?”

朱仪还压着他。

这样才安全,沈瑄不会死。

沈瑄吞了口血:“嘴疼、腰疼、肚子疼,哪都疼,我不死了,不死了,什么都说了!”

朱仪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真?”

沈瑄点头:“真、真。”

朱仪试探着下来,沈瑄赶紧坐起来,大口大口呼吸,然后哭泣,舌头疼,舍不得死。

这操作把朱仪整不会了。

“你不是挺英雄的吗?”

沈瑄摇头,哭得更惨了。

朱仪忍俊不禁,装一波,图啥呢?

“本官就不忠君报国了?”朱仪问他。

沈瑄哭泣。

“不嘲讽本官了?”

哭声大了。

“本官是懦夫,只有你一个人是勇士,怎么这么快就怂了呢?勇士?”

嚎啕大哭。

沈瑄控制不住地哭泣,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字:“疼。”

朱仪乐了。

“早知道这样,舌头会断吗?”

“咦?”

“你舌头呢?”朱仪发现地上没有。

走了一圈也没找到。

沈瑄满脸是泪,嘴巴张开,露出半截舌头,模样丑之又丑,他指了指朱仪的鞋底,眼泪流得更凶了。

“娘的!”

朱仪十分恶心地蹭下去,然后一脚踢飞。

沈瑄哭得更凄厉了。

那是我的舌头啊!

他全都招了。

宣德八年,他父亲沈蔚,受宣宗皇帝之命,去江浙潜伏起来,并给了他一万两做本钱,开始在浙江经商。

目的有两个,其一是潜伏,等待唤醒。

其二是清查浙江海商名单。

查一查谁通过海洋获利。

因为宣宗皇帝想吃独食,对这些获利的苍蝇十分厌烦,打算全部清理掉。

当然了,重点是看中了人家的家财,想全部吞掉。

而在正统七年,沈蔚病亡。

沈瑄兄弟三个,改组了原海商联盟,改名为江左盟。

为了更好的清查海商,他们把自己变成了海商。

渐渐地,沈家成为大海商。

几乎成为浙商的魁首。

而随着正统皇帝亲政,正统八年,皇帝动用暗线和他们联系,想再下西洋。

但他们已经成为了大海商,自然不愿意毁掉自己的利益,就向正统皇帝提供部分消息,隐藏关键信息,换取皇帝的支持。

在皇帝支持下,江左盟迅速发展。

沈家的权力越来越大,钱是越赚越多。

钱多了,就想洗白。

他家不想做暗探了,想成为官宦之家,但正统皇帝不同意,让他们继续清查海商,完成任务。

直到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成为转折点。

沈家丢掉了和上峰联系的渠道,成为孤魂野鬼。

刚开始以为新帝会联络沈家,但等了足足三年,等来的却是正统皇帝的使臣,张軏。

张軏给他家洗脑,并要挟他家,令其他家负责给谋反提供钱粮。

夺门计划,从那时便已经开始了。

之所以他家被说动。

是张軏许诺他,夺门成功,允他一个伯爵。

结果,夺门失败。

朱祁镇的嫡系死的死,散的散。

尤其皇帝查到了江左盟,江左盟岌岌可危,那些支撑盟里的海商,纷纷逃窜,急着撇清关系。

导致江左盟风雨飘摇,又连连暴雷,江左盟逐渐浮出水面。

而皇帝又忽然清查江西,封锁江西,导致瓷、纸、铁运不出来。

生意大受折损。

凭他沈家一家很难维系整个江左盟,是以就打了运银船的主意,想抢劫银子,支应江左盟,并再次隐身。

结果中了圈套,就这样了。

“江左盟,是你建的?”朱仪问。

沈瑄点头。

朱仪根本就不信:“你读过几天书啊?懂官场怎么运作吗?凭你一个大老粗,懂个鸟!”

沈瑄缩了缩头:“真的是我,我手下有很多师爷……”

朱仪忽然揪住他的头发,拖着他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用两片门板夹住他的脖子。

然后使劲关门。

沈瑄惨叫一声,脖子上出现两道红印。

“真的……”

朱仪把他拖回来,关闭房门:“都滚远点,没有本官的命令,不许靠近!”

把兵卒呵斥走了。

朱仪一脚把沈瑄踹回房间,喝问:“好,就算是你建的,把名单写下来。”

沈瑄还真写下了名单。

里面很多人名,朱仪都认识呢。

最触目惊心的一个名字,徐承宗!

魏国公!

关键此人和朱仪连着亲呢,他的女儿嫁给了徐承宗嫡长子,徐俌。

他一把将沈瑄薅起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瑄满脸懵。

“名单!”朱仪厉吼。

专门跟老子过不去是不是?

魏国公那是徐达的后人啊,怎么可能是江左盟的人呢?用脚指头想也不是啊!

说他是海商,那可能性大。

因为魏国公还在南直隶,南直隶很多产业都和魏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说他是江左盟的人,纯属扯淡!

“真的是呀!”

沈瑄哭着说:“小的说一句谎言,您就把小的这根舌头全都锯断!”

“滚!”

这名单了不得啊。

送去宫中,中枢震动。

“把海商的名单也都写出来。”

沈瑄却道:“南浙商贾,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海上赚钱,根本就不用写,杀哪个都不冤枉。”

南浙已经堕落至此了吗?

朱仪觉得自己捅了大篓子了。

他是成国公啊,是勋贵中的山头,按理说他该维护手下人的利益,而不是触动大利益集团。

这是那些该往上爬的人,才做的事情啊。

他不需要。

看见朱仪心虚,沈瑄竟偷乐了一下。

“死间名单呢?”朱仪没注意到。

沈瑄也老实,把名单都写出来了。

朱仪目光一闪:“沈瑄,本官若让你回去,能不能继续潜伏下来?”

“啊?”

沈瑄没想到,朱仪胆子这么大。

只要他回去,他会立刻出海逃走。

可转念一想,去当海盗吗?

还是去当那些贫穷国家当野人啊?

最近的倭国,也不断交战,战火纷飞的,可不是避难的好去处。

最好的就是去占城和安南了。

但都远不如在大明舒服。

“若你能潜伏下来,本官会禀明陛下,也可赐你官身,恢复你的身份。”

朱仪很清楚。

皇帝现在腾不出手来,整顿南浙。

如果沈瑄提前爆了,会让那些商人剪除证据,以后根本就查无可查,说不定还会洗白出几个能吏出来。

霍乱中枢,更加危险。

“我被抓的时候,动静闹得太大了,很多人都看到了,怕是隐藏不住了。”沈瑄哪里敢骗朱仪啊。

无奈之下,朱仪只能写成奏章。

押送沈瑄入京。

需要厂卫核对。

这些都不归他管了。

朱仪有些意兴阑珊,本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结果又牵扯进来江左盟案子里。

而在新郑。

张善率领的水军,刚好完成交接。

押运的银子交给林聪。

林聪负责运送入京。

京师。

孙弘家中。

他全家站在庭院里,只穿着亵衣,冻得哆嗦。

所有衣服都被扒走了。

房子等所有的一切,都被交出抵债。

还缺八百万两啊。

“孙寺卿,可不是兄弟不帮你呀,这点银子,陛下会生气的。”

宋汤就是个莽汉。

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要不让你儿媳进来,暖和暖和?”

孙弘脸色一变,赶紧摇头。

“那就算了,兄弟这就入宫交差去。”宋汤瞥了他一眼,给脸不要脸。

几个番子怪笑,碰到了椅子。

宋汤一脚踹过去:“这是要抵钱的椅子,你碰坏了,用你这身贱皮子还啊?”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番子跪在地上。

“都他娘的小心点,这些都是要入库的,是要折算成银两的!”

宋汤寒声道:“谁他娘的不小心,碰坏了,被西厂知道,全家遭殃,你们媳妇也得在外面站着,让人骑,都他娘的想明白点!”

番子们被西厂搞怕了。

“但是嘛。”

宋汤话锋一转:“物件东西千万别弄坏了,但人嘛,可就不金贵了,是不是呀,孙大人!”

孙弘身体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这么点银子,兄弟也得吃瓜落儿啊。”

宋汤走出房门,看了眼孙弘的儿媳妇,吸溜地吸了一口口水:“真他娘的水灵,不知道便宜了哪条狗!”

孙弘儿子敢怒不敢言。

当着人家丈夫面,骂人家丈夫是狗?

“没事,这身皮肉也能卖几个钱,到时候老子会光顾你的,哈哈哈!”

宋汤嘴上开心,心里愁呀。

皇帝交代的任务,若是完不成,意味着他就没有了价值,皇帝连没价值的狗都不会养,会养人?

番子们也对着孙弘儿媳妇流口水。

那妇人小声哭泣,她已经想到了以后的生活,被这些丑汉糟践,还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可她的孩儿呢?

她有三个女儿,又会是什么命运呢?

她咬了咬牙,跑进了正堂:“爹呀,您要考虑考虑孩子们呀!”

孙弘回眸:“滚出去!”

“呜呜呜!”女人就是哭。

“把这个贱妇拉出去!老夫还没死呢!还是这个家的主人!”孙弘厉喝。

他儿子赶紧拉着妻子。

女人也是大家闺秀,娘家权势不低,自小就懂政斗。

面露狠色道:“爹您顾念旧情,但别人家可不顾念咱家啊!”

孙弘一愣,制止住儿子,问她:“什么意思?”

“太仆寺又不是您这一任寺卿。”

“太仆寺的官员,又不止有您们几个。”

“前面那么多官员,凭什么就让咱们一家遭殃!”

这妇人语气平静,却令人心寒。

这话,把已经出门的宋汤,吸引回来了。

“小娘们,说得有道理啊!”宋汤一拍脑门,皇帝可没规定,就找现任太仆寺的官员。

前面的也能追溯啊。

宋汤忽然一拍孙弘儿子:“你这媳妇,不要了,能不能送本官?”

“滚!”孙弘儿子赶紧护住媳妇。

“别这么大火,要是凑不齐一千万两银子,你这媳妇肯定保不住,到时候本官去求求陛下,说不定就赐给本官了呢!”

宋汤真看上了。

就凭这份狠辣,都能顶起半边天。

“放心,老子不嫌弃她生过孩子,她的孩子老子当亲儿女养着。”宋汤实在是看中了。

孙弘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也明白过来了,皇帝没说补哪朝的钱。

也没说,不能往前追溯。

毕竟太仆寺再能贪,贪一任,也就几十万两银子。

所有官员的家底儿都卖了,才凑二百万两。

但皇帝设下一千万两的线。

就是让人往前查,别以为官员离任了就没事了,更不要以为人死了就没事了。

只要皇帝想查,都得乖乖交回来。

没有?可以呀,去死呗。

“上一任寺卿是尚达!”

尚达是正统四年进士,仅比王竑低一名。

但此人在景泰六年已经病逝了。

“尚达的家还在京中吗?”宋汤问。

孙弘摇了摇头:“他是陕西人,但有个儿子在国子监读书。”

“去抓!”

宋汤当机立断。

只要在太仆寺当过官的,只要贪了的,就都得交上来。

而在宫中。

朱祁钰坐在烛火下,闭目养神:“三天了吧?太仆寺的钱都交上来了吗?”

“回皇爷,交上来现银67万两,剩下的都是财货,还有在老家的房产、庄子什么的,折算下来,估摸着有二百万两。”

“这么多?”

朱祁钰没想到,太仆寺的官员这么能贪。

“罢了,贪就贪了呗。”

“反正朕想要,就得交上来。”

“敢不交?哼哼。”

“让他们死可便宜他们了,朕要钱,不要命。”

冯孝小声问:“皇爷,那抄出来的家具什么的,是卖掉?还是如何处理?”

其实。

抄家的这些东西,最后都被各方贪占了的。

就算卖,那也是低价卖掉了。

宫中是收不到钱的。

但西厂恐怖呀,谁贪了试试,偷一个铜板都能被挖出来。

“不必卖。”

“这点小钱卖什么?传出去让人笑话!”

“被子什么的细软,全部折价,赏给番子们。”

“家具也折价,当做俸禄,发给百官。”

朱祁钰是一个铜板都不浪费。

冯孝目瞪口呆,算是服了皇爷的理财之能。

把桌椅板凳当俸禄发下去?

“为了让他们能吃饱饭,再发点米面油,一口气发三个月吧,米面油按月发。”

皇帝的意思是,担心桌椅板凳太多了,凑整发下去。

至于如何处置,让百官头疼去吧。

“皇爷圣明!”冯孝磕头。

“心里骂朕抠儿吧?”

朱祁钰笑道:“哈哈,百姓衣不蔽体,饭都吃不饱,百官掌握权力,已经脑满肠肥了,还在乎那点俸禄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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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