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良果真去了荣莱侯府。
云朵正趴在桌子发愣,云昭坐在一旁,正盘算着怎么解决这桩事。
方景良就这么直直地闯进来,云朵一下弹起来,躲到云昭身后。
方景良一进门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他弯腰朝云昭行礼:衡之拜见云侯,冒昧闯府请侯爷见谅。
云昭冷笑:敢闯我荣莱侯府的,你还是头一个。
方景良有些局促,却还是说:良心急如焚,无可奈何。
你来想必是为了婚事。云昭回头看了云朵一眼,丫头低着头垂着眼,一副受欺负的样子。她无奈地摇摇头:我家姑娘不是蛮横的,却也不任人欺负。令堂如此羞辱她,你怎么还有脸门?
母亲找过朵儿?方景良错愕,他看向云朵的目光多了几分歉疚,是我的错,我不该由着母亲伤害她。
云昭站起身,轻轻抱了抱云朵:乖,你先回房。
云朵不安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忍不住飘向方景良。可一想到她这么喜欢的人马就要成为别人的郎君,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暗骂自己没用。
云昭摸摸她的脸,微微笑起来:相信我,嗯?
云朵点头。她从云昭身后走出来,越过方景良出了门。
他的目光追随她远去。云昭清了清嗓子,他回过头来。
侯爷。
你真的喜欢云朵?
方景良正色道:我喜欢她,天地可鉴,良此生非她不娶。
若是要抗旨呢?
穷黄泉下碧落,九死不悔。
云昭坐下来抿了口茶,挑眉说:你连你父母都解决不了,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在将来的风雨中地保护好云朵?
方景良一拱手说:衡之自幼对父母恭敬,除习武一事,少有争吵驳斥。然衡之非愚孝之人。我爱云朵,无论她是何身份,贫穷富贵我都爱她。我珍爱她宝贵的心,愿意一生呵护她的善良与纯真。即便父母不同意,陛下赐婚,衡之愿脱离家族,辞去官职。
云昭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衡之自幼读书习武,开学堂也好,走镖也好,以后也绝不会委屈云朵过苦日子。
云昭的眼眶微微湿热。少年的目光炙热纯诚,一片坦然。
脱离家族,你的父母兄长都不要了?
方景良抿了抿唇,坚定地说:父母生养之恩不敢忘,朵儿深情不能负。若他日家族蒙难,良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此生,绝不负云朵。
云昭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他的额头有一层薄汗,浑身紧绷着。
她拍了拍方景良的肩膀,叹息一声,真挚地看着他:衡之,我将云朵托付给你。你千万要好好爱她。若有一日夫妻离心,也不要伤她,写一封和离书,她仍是我云府的二姑娘。
方景良眼眶一热,深深拜下:侯爷托付,不敢相负。良此生,躬行必践。
云昭扶起他,浅笑:你去看看朵儿吧。你们的婚事,有我呢。
方景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嚅嗫道:她的闺房,我去不合适吧?
云昭失笑,他脸红的样子与方才那副坚定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允许的,谁还敢说什么?去吧,五叔不会让闲话传出去的。
方景良咧嘴一笑,又朝云昭一拜,转身随老五去了。
云朵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她想着要不要去趴个墙角,方景良就来了。
她抬眼看到来人,下意识就要扑过去抱他,跑了两步又停下来,怯怯地看着他。
她不能抱
他是别人的夫君。
方景良微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抬起手臂等着她来抱。
朵儿,过来。
云朵嘴角一抖,眼泪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流下来。方景良大步前将她搂进怀里:好姑娘,不哭。
你要娶别人了。她哭着说。
不娶,除了你我谁也不娶。一会儿我就进宫去求陛下,我来是想让你安心,不要胡思乱想。他亲亲她的额头,宠溺地笑起来,替她擦去眼泪,眼睛都哭红了,我会心疼。
云朵抿唇。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永远都是你的七郎,是你一个人的。
云朵抱住他,闷闷地说:我不想你娶别人。
我不会娶别人。他将云朵抱紧,在她耳畔呢喃,乖,等我。
她点了点头,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阿姐呢?
侯爷还在正厅。
他们一同回去,云昭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阿姐。云朵跑过来抱她。
云昭摸摸她的头,看向方景良:你要入宫?
是,我要向陛下求情。
再等等吧。这事你先不要闹到陛下面前去。云昭微微隆起眉头,我问你,你可想外放为官?
云朵看着他,方景良也看了她一眼,这才回云昭:侯爷此话何意?
云昭牵着云朵的手说:我只这一个妹妹,自然求她平稳一生。如今朝局动荡,外放之地虽不比邯郸繁华富贵,但胜在平稳安顺。
方景良又看了一眼云朵,她担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他微微一笑:无论在何处为官,都是为百姓做事。即便做一县丞,衡之也愿意。
云昭满意地点了点头。新
大年初五的中午,乌云蔽日,瞧着阴沉沉的天是又要下雪。
云昭在院子里练了一套长枪,额头冒出薄汗。老九匆匆走进来,站在一旁:侯爷,郫县的消息。
云昭收回枪,从老五手里接过手帕擦汗:说。
老九随着她进屋,边走边说:林子竹,字衍生,承平六年生,陇安南县人。其祖父曾任九江巡按使,但其父早逝,家道中落。他这一辈只他一人,家中尚有老母。
云昭坐下来喝了口茶。
林子竹于承平二十年中举,承平二十三年中甲榜第七名。但他没有在邯郸做官,而是自请回乡,当时郫县县丞致仕归乡,户部便将他派去,至今已经九年。
十四岁中举,十七岁中榜,也算是少年英才。他治下如何?
林县丞刚到郫县就着手治理潮河,净清水源,还重新划分了稻田,研种育苗,聘请老先生教书,他自己有时间也会去学堂,这些年走出来的童生举子很是不少。郫县这些年来地饶民富,路不拾遗,林县丞颇受百姓拥戴。
做县丞做了九年,为何一直没有擢升?
老九回道:承平二十六年,他有一次机会升任颍州巡按使,但他觉得巡按使官位高但不能做实事,所以婉拒了。
云昭轻笑一声:倒是有点意思。
五叔,你可打听清了?周伯父对这个林子竹是何看法?
小主人,周大人在平南为官时就住在郫县,曾常与林子竹手谈,对他颇有赞赏。老五叹息一声,只是论及婚嫁,周大人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女婿。
他是良臣,但俸禄微薄,地位不高,若这般性子只怕软软嫁过去是要受苦的。即便周家有意提携,也要他自己乐意做才是。
这林子竹终究与衡之不同。云
昭站了起来,我去一趟周府,此事还要看软软的意思。
云昭被迎进周府,她有些不自在。虽说有周老太师在的关系在,但云昭熟识的不过老太师和软软姊妹两个。
其他的大人小孩,她都不熟。与周家几位大人偶有往来,也都是朝堂的事。
她在正厅与几位喝了一盏茶,便说明来意,周伯轩正为女儿的婚事头疼,听云昭说要去劝解,立即差下人带她去周软的院子。
周软把自己关在屋里面,据说自从得知陛下要赐婚,她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急得周夫人哭了好几次。
云昭敲门,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我不吃。
是我,软软。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了。周软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光线,微微眯起眼睛。云昭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有些心疼地蹙起眉头。
昭姐姐进来吧。
云昭进门,她又把门反锁。
昭姐姐,对不起啊,我这里没有茶水点心招待你。
她虚弱地笑,看起来憔悴又疲惫,没什么精神的眼里却有一股子拗劲儿。
云昭坐了下来,扫视一番,桌子干干净净,连片水渍都没有。再看周软的样子,想来她是铁了心要以死相逼。
软软,累不累?
周软黑乎乎的眼眶泛红,她安静地坐下来,摇摇头:累,但不悔。
为了林子竹?一个自是清高、不入流的县丞。
周软扭头看她,眉头跳动着几分不悦:昭姐姐你调查他?
她显然因为云昭的评价很生气,却只是攥起手,撅着嘴。
软软,他值得吗?云昭轻叹一声,入朝为官者辨不清局势,执拗地执着自己的清高,闷声走到黑也许一生都是坎坷,劳累到头什么都没有。
她像是在说林子竹,又像是在说自己。想着,她摇摇头,自己不是的。她再也不想走这条路了。
软软抬起头,坚定的声音戳破云昭的防备:子竹哥哥不是什么都没有,他有郫县的百姓,有干净的潮河,有肥沃的稻田,还有无数孩子的读书声。
云昭微微愣了一下。
难道做官的人都要像父亲一样钻营,步步高升才是做官吗?周软瞪了云昭一眼,有些失望,我以为昭姐姐会与父亲叔伯不同。
云昭毫不在意她的眼色。
你若嫁过去粗食布衣也愿意?云昭浅笑,环顾四周。周软的房间典雅秀气,陈列的物件,件件价值不菲。绫罗绸缎,美味佳肴,金银玉器,古书典籍,这些都是要银子的。即便周伯父与伯母疼你,送你的嫁妆也无法填补一生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