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星楼靠在沅水南岸,登第九重,正好遥望贞常大长公主的芳华宫,两岸景色尽收眼底,春花秋月,醉生梦死,是长安城中寻欢作乐首屈一指的去处。
世家子弟们三五不时的聚在一堆附庸风雅,纸醉金迷。
不过,这里却是晋亭最讨厌的地方没有之一。
他最看不得那些“魏子修”们势力虚伪的嘴脸,连移星楼附近都很少踏足。
然而今日,他的兄弟们,有意要让这世间繁华灼一灼他的眼睛,让他从小奸小恶的谋算中清醒过来,放过云大姑娘这个不怎么无辜的母老虎,所以驱车来了移星楼。
晋亭一下马车眉头就拧起来了,“你们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楚行跟殷正一左一右扯着他的膀子,连声道:“事出有因,事出有因,你且听我们一回,就呆一会!”
晋亭一听他们有事,便免为其难跟着进了移星楼。
小二一见他们,便露出一个尺度正好的笑容,显得十分热情,又不让人觉得太过狗腿,“几位贵客里面请!可预先定了雅间?”
殷正眉头一蹙,怎么忘了这茬,平日里移星楼座无虚席,需要提前预定才行。
他问:“没定,不会是没有地方吧?”
“有有有!几位这边请!”
楚行说道:“要是搁在平时,肯定是没有好位置,不过这几天,京中的二世祖们都跟着各家爹娘陪皇冬猎去了,等过些天回来,这移星楼又要人满为患了。”
领路的小二陪笑道:“您说的是,就是这么个理儿!”
晋亭一言不发,跟着几人进了雅间。
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从窗口往下看去,街道人流如织,次第亮起的灯火将寒凉的冬日照的暖融。
楚行点了一桌好酒好菜,不过众人中午在燕悦楼吃了一回,下午又在齐府吃了一回,一连两顿饭下来,饶是段逸尘这个吃货也有些受不住了,摸着滚圆的肚皮毫无食欲。
他默默将目光挪向一旁,跟晋亭趴窗口去了。
他们在移星楼的第五重,是吃酒赏曲儿的地方,再晚些,九重楼有丝竹歌舞喧嚣,这里的歌舞伎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但其中也有色艺双全的花魁为人所追捧。
段逸尘问:“大哥,你还没看过移星楼的花魁摘月吧?”
几人虽然没有拜过把子,但晋亭武力最强,在四人之中是名副其实的老大,段逸尘私下里很喜欢这么叫,不过楚行跟殷正要脸,都称呼晋亭的字。
说来也巧,段逸尘在家中行二,楚行家中行三,殷正行四,于是在晋亭口中,就是段二、楚老三殷老四。
时间长了,几人也就默认了这个排名。
“摘月?”晋亭嗤笑道:“还天呢!”
“说摘月是有点夸张,不过,取的是移星摘月之意,一个月才一次,确实好看,移星楼的花魁你听说过没有?”
花魁每月十五才出来一次,平日都是不露面的,今日恰逢十五月圆,楚行才提议来移星楼给晋亭长长见识。
“没有。”比起女人,晋亭一向是对打架斗殴比较感兴。
“一定要看一次,就当看热闹了呗……”
段逸尘很卑微,生怕晋亭揍他们,努力在这里做铺垫。
“你们带我来这里,就为了看什么花魁摘月?”
“不是……”段逸尘感觉肠子有点抽筋,不用装就是一张苦瓜脸,他说:“大哥,我……我的心人定亲了!就是想让你们陪我出来散散心……”
段逸尘一咬牙,将谎话说了出来!
楚老三跟殷老四不厚道,竟然让他说谎骗大哥,回头要是被发现了,肯定死得很惨!
他偷眼去看晋亭,就见晋亭怔了怔,然后面色软和下来,“你的心人?定亲了?”
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听的段逸尘起了一脑壳的颤栗,“是……是啊……嗯,对,就是这么回事……”
段逸尘本来就是个憨憨,撒这种慌,即便吞吞吐吐也只会让人觉得他是难以启齿,这也是楚行和殷正让他说谎的原因。
晋亭果然没怀疑,“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心人?”
“这种事……哪里好说出来,毕竟事关人家姑娘的清誉,我也只是自己想想罢了……”
晋亭皱眉道:“既然真心喜欢,为何不想想办法,难道对方家世不好,你娘不同意?”
段逸尘支吾了一声,顺势点了头:“嗯……啊……对……”
晋亭拧着两条眉毛,“到底是哪家姑娘?”
“大哥何必再问,左右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几分相思……”
躲在一旁支起耳朵听的楚行和殷正,闻言差点呕出来。
这个看去老实巴交的段二,说起谎来很有天分嘛!这么酸溜溜的,他们都说不出口!
晋亭听了段逸尘的话果然不忍心再问,叹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二三四闻言齐齐愣了。
这是能从晋亭口中蹦出来的话吗?
果然是被云家那个母老虎给荼毒了吧!!!
段逸尘强忍着才没有崩掉,憋了好一会才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过,大哥之前说要娶云大姑娘……是真的吗?”
三四忍不住扭头去看。
晋亭毫不迟疑:“当然是真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岂能儿戏?
二三四忍不住腹诽,知道不能儿戏,你还要娶云楚忱,还有比这更儿戏的吗!
殷正凑过去,说:“元直,咱们世家子弟,婚姻大事多由父母做主,多数人无法求得个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但你与我们不同,晋夫人想必不会强求你娶谁,既然如此,何不等一等?”
晋亭有些不明白:“等什么?”
楚行正要说话,雅间的门被敲响。
原来是小二带人进来送酒菜。
“各位各管先吃着,有什么需要在叫小的,小的就在门外候着,对了,再过一盏茶的功夫,花魁摘月就要开始了。”
二三四忙着疏导晋亭,纷纷不耐烦的摆摆手。
小二纳闷的退了出去。
晋亭见这三个围着自己,目光直勾勾的,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纳闷道:“你们三个今天怎么怪怪的?”
楚行问殷正:“我刚才说到哪了?”
“你让元直再等一等。”
经殷正这么已提醒,楚行的思路又接续了,道:“对对对,元直,晋夫人如此通情达理,你为何如此草率,做出这样的决定呢?那些年少时的玩笑,总不至于让你仇恨至此,想将云大姑娘娶回家报复吧?”
“是啊大哥,一个女人,最可怜莫过于被自己的丈夫无视,我爹宠爱小妾,我娘恨了他一辈子,不到入土的那天,怕是都不能解脱了。然而被恨的那个人,又哪里会受一点伤,伤的最深的,还是我娘。”
楚行和殷正见段逸尘如此苦情,心中暗道,够义气,纷纷跟着举了好几个例子。
一番口舌之后,殷正做了总结:“元直,就算不考虑云大姑娘,将来你若遇真正喜欢的女子,难不成要让她做妾?让她的孩子成为庶出?让她置身于云大姑娘的淫威之下痛不欲生?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何去何从?这分明就是三败俱伤的局面……”
楚行补充道:“是啊元直,你作为始作俑者,只会无比悔恨,可天下没有后悔药,所以……及!时!止!损!”
这四个字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将晋亭给震住了。
他看着二三四,半晌没说出话来。
脑子一团浆糊。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二三四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考虑,在斟酌,结果半晌之后,晋亭来了一句,“我的心人,就是云楚忱,所以,应该不会有那些忧虑。”
冥顽不灵!
玩不固化!
执迷不悟!
二三四痛心疾首!
楚行道:“元直,你一定是产生了错觉!这是征服欲!对,一定是男人的征服欲作祟!”
晋亭有点懵。
殷正补充道:“元直,你玩不过云大姑娘的,最后受罪的肯定是你!我不建议你搭自己!”
段逸尘疯狂点头:“他们说的对!”
晋亭无语:“一段时间不见,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代沟了?”
楚行皱眉:“元直,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有……”
殷正连连摇头:“看来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段逸尘豁出去了:“咱们还是去提醒一下云大姑娘吧!不能看着大哥一错再错!”
晋亭无语,这几个二傻子在说什么胡话呢!
他刚要反驳,外面突然传来喧嚣之声。
花魁摘月开始了。
如此吵闹,谈话也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二三四只好暂时住了口。
雅间除了临街的窗户,还有一扇窗是对着楼内的,打开之后,正好能看见盘旋而的楼梯。
他们所在的五重楼,视野最好,能看见花魁从一重楼登九重楼的全过程。
这个过程至少要持续半个时辰。
殷正其实也没看过花魁摘月,他问:“你们见过这个花魁么?”
楚行说:“我还是两年前来看过一回,这里的花魁两年就要换一次,现在大概已经是新人了……”
虽然少了些世家纨绔,但长安城贵人多如牛毛,花魁还没出现,楼楼下已经人满为患。
段逸尘好奇的张望:“听说这位魁首的花名叫做梅花三十三。”
晋亭差点吐血,“听说过梅花三,也听说过梅花十三,这三十三,还是头回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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