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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行歌 第二十一章 春来未晚

王元宝得了方先生从三家祠堂“借”来的葫芦,正待摸索着一探究竟,但葫芦除了颜色外,皆与普通的葫芦别无二致,龙场镇的医馆装药的葫芦,倒是与王元宝手中的有几分相似。

看似极为轻巧的葫芦,入手却很重,就高兴像装满了一葫芦酒似的,但却打不开葫芦盖子。

“王元宝,你那个葫芦买给我怎么样?我出五十两银子!”趴在墙头说话的轻佻少年名叫张隋,是稗草巷中少年,与他母亲相依为命,至于他的父亲,听剑器司署的闲汉说,科举落第投河的就有张隋的父亲。

王元宝头也不抬道:“不卖,就是你把你家的宅子给我,我也不卖。”

还没王元宝身量高的张隋从墙头跳下气急道:“好你个王元宝,我家那碗饭白给你吃了!”

挨饿的滋味是最让人难以忘记的,世间说唯有情义难忘记,儒家亚圣也曾经说过,“舍生取义也”,但他却从未考虑过,升斗小民连温饱尚且不能,又何谈情义二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毛病,天下熙熙皆有。

一饭之恩,在饥寒交迫时,尤为珍贵。

王元宝自然不会忘记,但张隋这明显是小孩子脾气,过过嘴瘾,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但若是张隋真的想要,给他拿去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方先生给我的,如果你想要,我再给你找就是。”

见王元宝认真,张隋忙说道:“别,方先生给你的,我就是开个玩笑,对了,莫名江里的鱼都趁着水暖浮在水了,要不明天你跟我去钓鱼?”

巳节剑器司署停工两天,而方先生给的葫芦又看不出什么奇怪,王元宝想了一下左右也无事,倒不如去钓鱼:“那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那你可别忘了,我娘亲快回来了,我先走了!”

张隋边说边踩着摞在墙头边的木柴翻过墙去,他娘亲有一双巧手,每日里给商家缝补些衣物维持生计,那一饭之恩,其实是张隋娘亲那个刀子嘴豆腐心妇人的善心,这些,王元宝不会忘。

日出日暮,正是练拳的好时候。

王元宝把葫芦随手放在桌,《憾鼎拳》的水磨功夫就是如此,日出日暮,走桩练拳百遍,即使不见长进,也不会退步,如同读书,读书百遍虽不能彻底吃透文章真意,但每读一遍,总会有新的感悟。

其实穷文富武的泾渭分明就在于此,读书是吃透道理,自然能过了科举,登天子之堂,就是过不了科举,也能做得一方州县官员的幕僚,最出名的,也有许多,只读过半部至圣先师论述的赵普安,竟也做得了一国宰辅,就连继承之君也是由他推权力的巅峰,学文的好处就在于此;而练武却不同,掩饰药食双补,加之炼气门道,哪个不用花钱,况且炼气练拳都需要名师指点,这钱花得确实如流水,不花钱却能登临武道八境的,只凭借武运昌隆的,却是没有。

吃补养气必不可少,虽然窍穴武运凝聚,但若是按着王元宝这样一门心思苦练,终究只是个花架子。

王元宝并不知道练武修行中的门道,他想得更为简单,练拳万遍,即使只会一式,但只要慢慢吃透,总会有一番成就,就像是戏文本子说的,仗剑走天涯的大侠,哪个是一开始就有绝世手段,不都是跌落谷底,遇见属于自己的机缘,也没有名师指点,无师自通,终究成了一代豪侠?

圣贤所言“持之以恒”大抵如此。

稷下学宫礼圣的入室弟子,挂着七十二贤名。器的孙端,悟性愚钝,寒窗苦读几十载,终日捧着至圣先师的文章研读,死读书读死书,就是如此,日夜诵读,年月不懈,竟也读出了他自己的道理,成就了一方书院的山长,秉持一国文脉香火。

没有人天生聪慧,落在茵席和落在尘埃里的花是一般无二的,只不过是起点的高低不同,并无贵贱之分,但只要勤奋,即使达不到茵席之的高度,只要努力过,所有人都一般无二。高下之分,不过是自卑而已。

这便是老和尚顾两禅一直以来,对王元宝说过最多的道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停步收拳,王元宝推开门却没有看见人,只有一袋米,不用想,王元宝仿佛听到了陈越那憨厚的笑声,还有那双眼眸中的纯澈与热忱,古道热肠,都说人心鬼蜮,其实真善美就在身边,与眼前。

米袋插着初发鹅黄嫩芽的柳枝。

王元宝收获的不仅仅是米和柳枝,那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还有一个温暖的春天,恰似江南的烟花三月的温润。

…………

森罗天下的春天,来得早晚不同,清明洲在五月吟春花花开才是春,南瞻洲是烟柳满皇都时才是春,而皎皎洲的春则是巳节后,天边也有春,无尽之乡就是天边,森罗天下五境的人物,经历过三灾利害之后,大抵都是要去无尽之乡,不为别的,那苍茫云海中的无尽之乡中,所存的,不只是天之尽头,还有无尽的机缘。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老秀才走在云海之中,不由得吟唱起那位风流人物,同时也是古蜀国出来的大剑仙的诗来,当时的老秀才还是个小孩子,那时的森罗天下的文运,可不是由着稷下学宫一家独占,诗运即文运,天下文运,青莲剑仙独占八斗!

这无尽之乡也是青莲剑仙发现的。

只不过,岁月不饶人,光阴荏苒,当年的开天门的风流人物,有几个还在?四岁写凤凰的儒家诗圣,看透了人间世的悲欢冷暖,携着老妻儿女,走出了这座森罗天下,而青莲剑仙则不堪前尘,望月怀远,御剑远游,那古蜀国的夔门从青莲剑仙御剑远游之后,就再没开启过。

“唉,数风流人物,还看往矣。”老秀才从来就不认为当今天下的那些个自诩风流的五境,他们是真风流吗?屁话!

心中有牵挂,却又不为牵挂所累,但又不像婆娑洲那群秃驴似的,做什么无欲无求的金刚罗汉,时时牵挂,时时逍遥,这便是真风流。

天边见春未晚,烟柳,花桥,流水莫不静好。

只是直云霄的山峰之间,却突兀地被人斩了一剑,似门非门,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文人气,边角圆润,丝毫不见剑器的斩出的峥嵘,但圆润之中又时时透出骇人的剑气。

“臭小子,倒是还挺会摆弄些景致,这无尽之乡百多年前,可不是这样,也是,那时候还有真龙呢,如今没了真龙,这无尽之乡倒也没了意思。”

老秀才看着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的景致,倒是来了兴,自从跟四圣三贤论道之后,他便再没有写过文章,不是写不出,而是没有空闲,论道,论的是本身大道,被人否定了根本,任谁也不会有闲工夫去写些什么劳子的文章。

一代不如一代真是不假,遥想至圣先师,根本大道被人否定,诸子百家的圣人都能有立足之地,唯独没有至圣先师的座位,可那时,学宫中编纂出的文章论著却只多不少。

“唉,一代不如一代。纵是春在与谁同?”

老秀才不由得感叹,只是感叹归感叹,但是正事不能忘,堵稷下学宫的大门,还有龙场镇护道,自然不能都由他来,堵大门这等不要面皮的事,自然要自己来,而为“变数”护道这等轻易差事,当然是便宜自己的二徒弟。

转瞬之间,老秀才穿越云海之间的虚境,来到了山峰之间的一块空地之,斧凿刀削般的山峰平台,种着暗香浮动的梅花,春来时,最早知晓的,不是春时花木,而是在寒风凛冽中傲然屹立的梅花。

梅花树下,盘膝而坐着一个冷然男子。

剑横膝前,剑气如龙。

老秀才无视盘旋在冷然男子周身的剑气,挥起手,在冷然男子头狠狠来了一记爆栗。

霎时,剑气轰然炸开,漫天云雾被撕裂成飞絮,而十里梅花也散入云海,暗香浮动,梅花红,云海白,星星点点。

老秀才挥手拂去肩头的梅花,只见原先坐在树下的冷然男子,变作了一枝独秀的蜡黄梅花,暗香浮动,比之红梅更甚。

“好小子,折花寄予岭头人,哈哈哈哈哈!”

苍茫云海之际,笑声回荡。

星星点点,却总也扫不掉的血色梅花,在云海中的虚境里,漫天飞舞。

“还是喜欢梅花,忘不掉吗?也是,情窦初开的雏儿,最青涩的情愫和喜欢,果然是最难忘记的,别以为找借口就能躲掉!”老秀才把腊梅插在鬓角,慢慢走出云海,无尽之乡在他身后。

“啊嚏!”

已经御剑远出千里之外的冷然男子,不由得背后一冷,被谁惦记也不能被他师尊老秀才惦记,别说无尽之乡,就是跑去另一方天地,也躲不了。

龙场镇的学堂中,已经书声琅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