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37、一环套一环

酒终人散,热闹的场面终于褪去。

黎明,骆冰和厉毋宁从酒馆的角门走出来,转出巷子,沿着晨雾迷漫的街道,大步前行。

早晨的微光映着流淌着的河水,河水东去,湾处泊着五六艘小船,船居然也有袅袅炊烟升起,仿佛是个小小的河村落。

骆冰和厉毋宁虽然又是一个晚没有睡了,但却并不疲倦,洗过一个澡后,他们更觉得自己精神健旺,全身都充满了斗志。

他们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阴谋揭破,一定要找出那个在幕后主谋的天魔。

才一进城,只见诺大的城门楼竟然贴着自己和厉毋宁的画像。

不时有官兵出来大声宣读,:“大理寺令,厉毋宁加入邪教,各地官差须加紧对厉毋宁以及邪教头目天魔的追捕。”

厉毋宁脸色立刻不自然起来,骆冰却笑道:“什么刑部令,不用多说,一定是欧阳清干的好事,借此追杀你。”

只听那人又读道:“大理寺通缉令。大理寺副统领兼刑部金吾卫统领骆冰勾结厉毋宁,杀害襄阳楚家奴仆一共四十七人,并拒捕杀死官差一名,凡提供两人信息者赏纹银一百两,凡将其抓捕归案者,赏纹银一千两!”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此处围观者都不是武林中人,不知骆冰、厉毋宁是何人,但听说两人竟下如此毒手,都义愤填膺,或叹息,或怒骂,而那一大笔赏银,更是叫人惊叹不已。

骆冰伸头看去,那份通缉令用毛笔清晰无比地画着自己与厉毋宁的头像,大吃一惊,赶忙拉着厉毋宁的衣袖,低头溜走了。

走出人群,骆冰舒了一口气,苦笑道:“没想到我们已经通缉令了。看来我们以后行走要谨慎些。”

旁边一人却笑道:“再谨慎连饭都不用吃了”。

骆冰听声音就在耳边,大叫一声:”楚秋水!“

原来次在树林便分手,骆冰和厉毋宁从襄阳沿河一路慢走,走的方向却是桂林,楚秋水直接从树林向桂林方向缓缓而行。

三人走了不同的两个方向,却都是奔着桂林这个方向而来。三人又没什么事,一路慢走慢玩,开心要命,不知不觉就都走到了桂林西门。

三人居然过了几天又聚在一起,骆冰和厉毋宁到还没什么,楚秋水却是开心的又叫又跳。

楚秋水失笑道:“这下子可真有错把冯京当做了马凉,居然将名捕当做了杀人犯。”

一旁的厉毋宁生气的,道:“这不能怪我,只能怪骆冰,那天我们要是把去的十几个差役,全部给杀掉,那里今天这么多破事。正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骆冰苦笑道:“其实这也不能怪我,你素有血剑之名,杀人如杀鸡仔。我却不行,平生到现在也没有杀过什么人,让我杀那么多同僚,我怎么也下不去手,我要滥杀无辜和那七巧童子有什么区别。”

楚秋水奇道:“你们就打算这样了,没有什么更高明的手段了?”

骆冰忽然笑了笑,接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因天魔而起,一切也必将因天魔而落。正义虽然得不到伸张,却也不能任他猥琐下去。我们即如公门想必也是为了伸张点正义?”

厉毋宁道:“正义?那岂非是……?我只相信这个”说完拔出了腰畔的剑,左手拿起,右手伸指一弹,“钲”的一声,剑身发出嗡嗡的声音。

他眼睛刚瞟着骆冰,楚秋水已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别人都以为骆冰就是天下第一的捕快,我却知道不是。”

厉毋宁道:“不是他是谁?”

楚秋水道:“是一位很美丽的小姑娘,骆冰只不过是她的徒弟而已。”

厉毋宁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说的莫非是你的妹妹?”

三人这样一番说说笑笑,好不开心,眨眼间将通缉令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久客居是个很大的茶馆,天一亮就开门了,一开门就坐满了人。因为很多的游客和早起的农人都需要喝壶茶来提提精神。

还有一个就是桂林的茶馆,并不像别的地方那么单纯,来的人也并不是纯粹为了喝茶,他们还要在茶馆找到帮手。

尤其是早,大多数人都是到这里来等差使做的。泥瓦匠、木工房、搭棚铺、饭庄子、裁缝局、帛房、租喜轿的,各式各样的商家;头一天答应了一件买卖,第二天一早就得到茶馆来找工人,来晚了就怕找不到好手。

茶馆里看来虽是很杂乱,其实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地盘,棚匠绝不会跟泥瓦匠坐到一块儿去,因为坐错了地方,就没有差使。

这就叫做“行业”,哪张桌子,坐的是哪一行的人,绝对错不了。身多白灰白点的一看就是泥水匠,木匠手里都拿着锯子、斧子、和刨子,一看久明白了。

喝茶当然还要看厉毋宁,就在靠门边找了个座位,沏了壶“黄山毛峰”的好茶。

在这里茶叶不是论斤论两卖的,老板只是为了多少赚几个,也方便大家,有人就有钱。

一壶茶,一把茶叶,有一个铜子一把的,有四个一把的,最好的就是八个铜子一把的,最好的茶叶就是毛峰了。

这里的老板估计也就是赚个热水钱。

街道红男绿女来来往往,两旁的大小店铺生意兴隆,骆冰虽然已惹了一身麻烦,心情还是很愉快。因为他喜欢人。

他喜欢女人,喜欢孩子,喜欢朋友,对全人类他都有一颗永远充满了热爱的心。大多数人也都很喜欢他。他身穿的衣服虽然已有点不堪,可是眼睛依然发亮,腰杆还是笔挺,从十四岁到四十岁的女人,看见他时,还是不免要偷偷的多看两眼。

三人刚喝了两口茶,准备叫伙计到外面去买几个“糖饼儿”来吃的时候,骆冰一瞥眼却看见不远处的一个绿色裙子的人影,非常眼熟,赶忙走了过去道:“胡蜜姬、胡蜜姬、胡蜜姬!”

胡蜜姬听到回过头来盈盈笑道:“怎么,这么大声喊我做什么?”

骆冰又惊又喜,问道:“看到你真是格外的亲切,路长风在哪?”

胡蜜姬拽着自己的裙子衣角,低头道:“你一见面就问路长风,你也不问人家……”骆冰皱眉道:“别乱扯了,快说路长风在哪。”

胡蜜姬似乎情绪有些低落,小声道:“那你随我来吧。”

知道此女相当厉害,骆冰头疼不已,不敢多看,道:“你等等,我叫厉毋宁。”胡蜜姬抬头笑道:“你找不到他了。”

骆冰奇道:“为什么?”

胡蜜姬指着通缉令的厉毋宁头像笑道:“他找天魔去了啊,不然怎么解决。”

骆冰心内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不知该笑还是该骂,不理睬她,返身寻觅。岂料找了个遍,厉毋宁居然真的没影子了。

胡蜜姬柔声媚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骆冰自然不会相信那通缉令的话,这一路两人并肩过来的,但厉毋宁也没理由不声不响离开,心道:“不管怎么说,我先去找路长风吧。厉毋宁这么大一个人,总不会消失在这里。说不定他已经看到了胡蜜姬,但不愿和路长风见面。”

只得对胡蜜姬道:“罢了,先不找他,我们去路长风那里吧。”

胡蜜姬这次再没刁难,手一抬,柔声道:“随我来吧。”

两人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却是楚秋水走过的地方。

胡蜜姬领着他到了一座小木屋,指着前方道:“路长风就在前面。”

骆冰快步走入,想到路长风,心中忍不住的激动,大声道:“路长风,我来了!”

微弱阳光透入屋中,一个瘦削、高大的声音缓缓立起,似乎愣了愣,也惊喜交集:“骆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骆冰看路长风站起,先是一惊,随即大笑道:“你的内伤恢复了?”

路长风淡淡道:“好了八九分吧。对了,你如何寻到这里的?”

骆冰道:“那是嫂子领路的。”探身出去,大叫道:“胡蜜姬,你进来吧!”

胡蜜姬把骆冰带回来自己竟不见了,骆冰四处找寻,却没有下落,不由苦笑道:“怎么回事,什么人都玩失踪?”

路长风似乎已经很习惯了胡蜜姬的失踪,将他拉回,道:“不用找了,她应该是买酒买菜去了。”

两人坐回屋中,趁着没有胡蜜姬其他人等把当前形势分析了一遍。

谈话间,骆冰只觉与路长风生看问题还是透彻,将欧阳清等人的大致情形分析了一遍,然后路长风对着骆冰挤了挤眼,笑道,有的局我们还要做下去,戏还没开始演,我们自己要穿戏服。

骆冰却道:“天魔、夜魔、日魔凡是见过他们的人都说你认识他们怎么回事?”

路长风笑了笑道:“魔教教主独孤玲珑本为兄妹一体,只因小的时候出身未能分体,导致兄妹含恨。后遇一西藏喇嘛授予其奇巧武功,兄妹同体反而威力大增,武功威震西域。

兄妹原先也本非恶人,只是雌雄同体心性难辨,后性格脾气更是乖戾至极,不知受何人蛊惑,更欲靠与安禄山,残骸中原武林人士。大侠铁摩勒也就是我的父亲与他们在天山相约,开始本欲说服,奈何独孤玲珑已无法收心。

天山之约改成天山之战,铁摩勒夫妇战死,独孤玲珑雌雄同体的雄性也已战死,本来雌体也必死的,哪知道他们的授业恩师大喇嘛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却把死去的雄体割除,只有雌体活了下来,意欲重新一统武林。

一个人肯把自己身肉一刀一刀割除,想必也要忍受巨大的痛苦。我不知道独孤玲珑割掉雄体的时候应该是多大的痛苦,多大的毅力。

至于日魔已经在十年前的武林大会战死,现在的夜魔也是天魔中的某一人改扮的,那武功和当年的夜魔差之千里。

我父母已死,师傅红线女侠收留了我,并把毕身所学都传了给我,正义的血液永远流淌在我的身,那独孤玲珑也必是除我而后快。“

路长风笑了一笑又接着道:“天魔是独孤玲珑,夜魔很有可能是十几年前的江湖高手天痕子,胡蜜姬很有可能是夜魔的女儿,只因天痕子的爱人是波斯人,我看到胡蜜姬的第一眼我就心里已然明白了”。

骆冰心知路长风要自己陪他演戏,却也无可奈何,胡蜜姬是天魔的人,路长风心中其实早已知晓,只是不说破罢了。

骆冰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肯将心里的委屈说出来?”

路长风这次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有些话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骆冰道:“你是个好朋友,但我们却弄错了一件事。”

路长风道:“你是说欧阳清么?”

骆冰道:“我们都以为不会背叛的人恰恰会背叛,欧阳清三代世居为官宦,却因为想突破自己而投靠天魔,欧阳清却绝非恶人!”

路长风道:“他为了自己这并没有错,只要他匡扶正义,这点并不重要?”

骆冰吃了一惊,不知道路长风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路长风抬头仰视着辽阔的苍穹,缓缓接着道:“只要欧阳清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去做这些事情他自己也不会痛苦。如果是因为他自己私利屠戮百姓,屠害民众他自己想必也是痛苦的,这个世绝对的正确和错误的确都是不存在的。”

他看着着骆冰,道:“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么?”

骆冰怔了怔笑道:“也许没有,也许明白了一点。”又接着道:“我只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做的,若是做出来就对不起朝堂,对不起黎民百姓。身为我辈中人怎能吃着大唐的饭,干着安史的事?”

骆冰紧握着双拳,掌心已不禁沁出了冷汗。

路长风说的话虽简单,其中却包含着最高深的哲理。

骆冰忽然发路长风思想之尖锐,头脑之清楚,欧阳清都还差得远。

再看天色已晚,酒菜还是置备不,忍不住奇道:“胡蜜姬跑到哪去了?”

路长风笑了笑道,她办她的事去了,不要忘了我和你说的话。

骆冰笑道:“就算演戏也要有人看哪,“

接着说道:“我们去寻寻吧。”

两人出门去,才走了百步,路长风俯身捡起了地一支玉钗,道:“这是她的钗子!”两人都不知道胡蜜姬这次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快步向前。

忽听背后传来一阵疾呼:“抓住要犯!”骆冰想起自己出现在通缉令,心头紧张,加快脚步,想要离开。前方忽然也蹿出一大群官差,将两人团团围住。

一人看着手中画像,打量两人,道:“厉毋宁不大像,但骆冰是一模一样,错不了!嘿嘿,你们要老老实实的,还抓不到,现在居然又犯案,真是自投罗网!”

路长风不解,骆冰低语道:“是误会,我和厉毋宁成了通缉犯。”

又听前方几人嘀嘀咕咕:“造孽啊,又坏了一条人命,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路长风脸色一变,忙问道:“不知是什么人遇害?”

一名官差道:“有人举报,骆冰、厉毋宁当街掳走良家妇女,有人还拾到了外衣。”说着取出一件绿裙,路长风看得清楚,正是胡蜜姬所有,面如寒霜,朝着骆冰挤了挤眼,冷冷道:“骆冰,怎么回事?”

骆冰心知又是中计了,索性一傻到底道:“我不知道啊!”一人高声道:“还想抵赖?满大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能赖得掉吗?”

路长风也冷然道:“骆冰,只要胡蜜姬愿意,我会成全你们。但你不能将她放到厉毋宁手,厉毋宁毕竟是绿林黑道的人……”

骆冰声音一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哪知道路长风还是挤了挤眼。

路长风一字一顿道:“我拿你当朋友。”骆冰点头道:“我也如此。”路长风森然道:“可你的举动实在叫我无法接受。从今天开始,你我恩断义绝,你若再对胡蜜姬出手,那我们就分个生死!”

旁边黑暗的房间里一个女人听了格格一笑,旁边站着的一个青衣人面具后的脸也是发出了几声夜莺嘀般的冷笑。

骆冰脸色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