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22、山间疗伤何处去

骆冰将诸多事情串在一起,只觉千头万绪,许多事情百思不得其解,自然难以成眠,辗转反侧。听着路长风鼻息沉沉,算是放下一桩心事,静静躺着。

忽然想起,胡蜜姬还被关在门外,支愣着侧耳偷听,骆冰笑了笑,赶忙起身,想必她苦等良久,必定一肚子怨气,只是想到先前那些种种缘故,骆冰心中又有些不安。

还未走到门口,骆冰忽听到了胡蜜姬轻轻的喘息声,心道:“并没有其他人为何如此喘息,却是如此为何?”

心下奇怪,停了脚步,侧耳而听。骆冰斜眼看去,果然胡蜜姬已不躺在门口,知道来了敌人,便在门后默不作声的坐着。

万籁俱寂,除了虫鸣萩萩,也并未有其他声音。

骆冰的耳旁除了胡蜜姬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路长风睡梦中缓缓的鼻息声,甚至还有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但无论他怎么听去,竟都听不见第四人的声音,不由心下道:“莫非并没有什么敌人?胡蜜姬只是旁边小解,并没有其他,是我最近疑心病犯了!”

骆冰心中一片焦虑,百思却又不得其解,这边趴在地以静制静没有动静之际,不料一个略显苍老而又低沉锐利的男子声音却压抑着气息轻轻的说道:“路长风和骆冰虽被你纷扰,以骆冰和路长风之能力只怕也是演戏给你看,你再拖延在这里也是无用,还不去如看看情况,尽早脱身离开是非之地?”

胡蜜姬想来武功不大高明,比起这低沉而又略显苍老的人要差的多,并没有出声可能是以唇语或者哑语在和人交流,以免暴露。

骆冰热血涌心头骤然一紧,心跳加剧浑身一震,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可任他再怎么听,再也听不见男子的半点声息,反倒是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砰、砰、砰……隔着自己的衣服骆冰都觉的一颗心似乎要跳了出来,伏在门口紧紧压抑着自己,不再用鼻子呼吸,嘴巴半张尽量不在出声,分毫不敢动弹,紧张的一身汗水将破烂的衣衫打潮,地面木板抖渐渐印出了个人形。

如此在极度紧张却又压抑不能的情况下过了良久,耳畔中那低沉而又锐利的男子声音道:“我自己去看看。”

极轻的脚步声自四丈外传来,开始几步骆冰聚集浑身功力也未听见,渐渐靠近骆冰方听到微弱的脚步声音。

骆冰浑身一震,此人武功当世之下怕是要说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了。

当下屏息纳气不在呼吸,真气渐渐贯穿于四肢八脉之中,手的劲气早已聚集。知道这是击杀那人的唯一绝佳机会,谁能想到我早已知晓其中的情况,只要一开门竟有一剑突的刺来,纵有大罗神仙也难逃无意的一剑?

却不料肩还未动,极轻的脚步声已然到了三尺远,骆冰心下顿时起了第一次恐惧,奈何刀头舔血的日子过得太多,恐惧之心尚未散去,心底杀机却已到了眉前。

骆冰未料到那人来得如此之快,拔剑自然是来不及了,出鞘的声音也是太大,心中念头即起那就无暇多想,左手扶助自己右肩,右手畿指如抓,直拍过去。武当派镇派绝学,骆冰苦心修炼的“小天星”掌法所有功力均化为一掌,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加攻敌不备,当世能接下这招的,寥寥无几。

门一轻轻被推开,左脚刚一迈入,骆冰如同水中受惊的鱼儿一般,又似绷紧的弩箭出弦,右掌在前“嗤”的一声射到。

岂料那人武功反应均为天下一流,应变之神速尚在武功之,掌锋堪堪已然挨着对方的衣服之际,对方前胸突然吸气一陷这一掌堪堪击到却又未击到,右手向一台格起骆冰手臂,化解去掌力的同时,右掌轻轻一送,掌锋带到在骆冰胸口重重印了一掌。

骆冰只觉头晕眼花,眼前一黑嗓子眼发甜,胸口一阵窒息传来,身不由己直飞出去,深思恍惚晕眼朦胧间,看见那人身材修长,面带着一个面具,想起传闻,暗叫道:“天魔!“是夜帝寒冰掌”!”便已重重摔落在地,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许久,浑身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骆冰晕沉沉的醒来,张口“哇”的一声吐了口淤血,耀眼的阳光刺的双眼剧痛,低头看看吐在自己破烂衣角的鲜血却是黑色,一口淤血吐出神明顿时清醒很多。

喘了几口大气,闭着眼又调匀了呼吸,虽挨了一掌竟无大碍,丹田里也不见有什么不妥。

忽然想起自己身处荒山野岭中,昨晚又挨了天魔一掌人事不知,不知道路长风死了没有,要是死了给他埋到这青山倒也不错,胡蜜姬杀了祭给他了,不枉我兄弟一场。

要是没死,他还能抵抗天魔?天魔武功之高,现下当真是只有我和路长风联手方可有抵抗之力,这人一身武功真是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

不知道我师傅能否一战,看这出手和反应速度也就只有当年的大侠铁摩勒和红线女侠能一战了。

想到天魔更想到那不知道死活的绿林至尊夜魔,顿时一身大汗淋漓,身体顿时轻了许多,一纵身慌忙跳起,见自己竟然安然无恙,一时不知原因:“天魔分明是要杀我和路长风,为何又手下留情,留我条命?”

快步回到青瓦房,一尘不染一切都像来的时候那样,干干净净的也无打斗痕迹。骆冰一时竟然手足无措,原地转了几圈,竟然越走越是心慌了起来:“路长风难道是被天魔抓走了?可天魔为何不抓我?路长风是心甘情愿走的?那他又怎会不和我打个招呼?”

“胡蜜姬这个女人这么多诡计是为了什么?路长风真的知道胡蜜姬的计谋吗?”这一阵不辞而别,从此人海茫茫,如何再寻路长风?

路长风此刻正坐在没有棚顶的马车,车子停在一处平坦的路面,仲春暖洋洋的阳光照在马车,一切甚是惬意,路长风的眼睛微闭,斜卧在靠辕,气色虽然不错,似乎心情异常凝重。

胡蜜姬却是脸别到一边去,带着啜泣低低道:“你别怪骆冰,他也是一时糊涂才想对我乱来……你不要因为我损伤了公门之义、兄弟之情。”

路长风想起骆冰的笑脸,忍不住有几分温馨之感,他一生中,从未有朋友像骆冰这般狂放不羁,但又极重情义。

昨晚骆冰突然不辞而别甚是突然,到底是什么原因并不得而知,胡蜜姬的故意演绎他当然明白。

当胡蜜姬破烂的衣衫和有伤痕的皮肤时时,胡蜜姬仿佛从路长风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温暖,只有那很深很割裂的痛苦,这一点胡蜜姬很满意。

天魔当然也很满意,江湖年轻一辈好手,难有达到路长风和骆冰的高度,这二人思想之深邃,眼界之开阔抖绝非欧阳清能比,得此二人一统武林才是稳稳的。

欧阳清骨子里还是太贪,胆子也不大,才华虽有难堪大事。

路长风渐觉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精力充沛似有使不完的劲,缓缓拿起长剑走下马车来。

左手斜斜捏个剑诀,平推而出,右手举“剑”立个门户,一声清啸,飞身纵起,刷刷刷刷,剑走霓裳,光闪如虹,依着红线女侠所教的招数,击、削、点、刺,一剑一剑的慢慢练了起来,每一式的领悟更是增进不少,先前想不通的手法现在也终于慢慢能明白过来。

那日“崆峒后人”古河派梅常珠只用一柄铁剑以一敌五,招数并不精妙重在基础扎实,一套古河派“三清剑法”使得变幻无方,出神入化。

堪堪用了不过五十招左右,即令东方白、北齐、南夏、西门丁五岳里四大高手疲于招架。

一套剑法好不好重要的是用剑的人对于这套剑法领悟。至此路长风方得明白剑法的招式固然精微奥妙,更多的是对阵的变化。一套剑法既可以大开大合,也可以阴辣,极尽诡奇,令人防不胜防。

寻常之辈,纵使瞪大了双眼细看,自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路长风经此生死,对于生命的感悟自然更一层楼,对于剑势来路、精微奇奥更是领悟了个十之七八。

世间但凡一法通,皆是万法通。

天下武学到了极处,俱是殊途同归,个中根本要旨,本无大别。世间其他无事也是如此,真能登峰造极也是本无大别。

阳光照耀下,山间小路之,云雾缥缈之中,一条瘦削的身影窜高纵低,剑随身走,一柄长剑纵横击刺,下翻飞。端的是轻捷处如灵蛇矫夭,迅猛时若恶虎翻扑颇有点像: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路长风身形如风,运剑如虹,将那套变化细腻的“霓裳剑法”一招招、一式式的练了一遍,到得后来,居然愈练愈熟,愈练愈快。

虽则身体并未完全恢复,这当儿竟也一气呵成,更无停滞。一套练完更感身形无滞,霓裳剑法的动功催动,身体体能更是强加。

胡蜜姬却是端坐在车厢里,一言不发的望着路长风练剑,直待他练完,始终默不作声,只是侧过了头细细思索。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许她真的在想路长风,在想自己要不要把路长风、骆冰弄得支离破碎。

就连路长风也不知道胡蜜姬究竟会武功还是不会武功,有人得地方她一直柔弱得要命,没人得地方她又坚强得怕人。

路长风的脸色却没有变,他的眼睛一直很阳光,尤其在阳光下看着胡蜜姬。

她脸色却一直都是有点变动的,有时候变得带了点淡淡得红晕,有时候却又有点铁青带着懊悔得神色。

有时候胡蜜姬虽然在微笑,虽然在笑,笑里也藏着把刀。

她也许比世界大多数的人都了解路长风,世很少有人能像她这样不了解自己。

这一点胡蜜姬自己当然也很清楚。

她安安静静的看着路长风练完了剑:“你恢复的真快?”

路长风笑道:“生命的确在于运动,我原来也一位生病了要卧床休息,今天才知道,霓裳心法却是你越运动恢复的越快,我到现在才明白。”

她微笑着接道:“我看得出你已经在恢复之前的状态了,因为江湖的那些好汉们本来以为你会怕他们,可是我们不怕,所以他们就害怕了。”

她说得虽然好像很复杂,其实道理却很简单——你不怕我,我就怕你。

江湖好汉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常常是这样子的,大帮吞小帮有时候连刀都不用亮出来。

迎着温暖而又有些强烈的阳光,胡蜜姬慢慢地从车辕里抽出根细长的铁钉,拿在手里摆弄着,二寸长的铁钉她只用染着凤仙花的指甲一捏便提了出来。

铁钉用料乘,这马车少说也有三年了,这个铁钉细而坚韧,闪闪的发着光,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铁锈。

她的手软润苍白纤长而有力。

铁钉在胡蜜姬的手里,动作却是在路长风的眼睛里,仿佛很快的变成一个舞剑女子的侧影,尖锐的一端就是剑。

路长风叹了口气,没有在想这件事。

路长风本来想去赶着马车的,哪知道胡蜜姬却一屁股坐倒了车夫的位置,这马一惊稀溜溜的往另外一条山路跑了过去。

所幸这条山路比较平坦,并不崎岖难行,也不下颠簸不平。

路长风走了半天实在忍不住道:“我们这是往哪里走?简直非常的不熟悉?”

胡蜜姬此时却是冷冷道:“你没走过的路还多得很,留着以后慢慢的走吧。”

路长风道:“以后我还有机会走么?这条路走到头怕不是悬崖,也是地狱的大门。”

胡蜜姬这时却咯咯笑道:“那就要看了。”

路长风道:“看什么?”

胡蜜姬跟着哼了一声:“看我高不高兴。”

路长风叹了口气:“若是不高兴呢?难道就要把我送到天魔那?”

胡蜜姬没说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哼!”

路长风道:“就算把我送给地狱门口的天魔,也不会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胡蜜姬忽然不说话了,有时候她觉得在路长风面前还是傻点的好。

路长风道:“我知道有个人要把我装进他的框里,我却一直想不出是谁?”

他眼珠子又一转,道:“是不是小月?你们是不是早已在船人家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了?这是不是你们早就串通好了的把戏?”

胡蜜姬还是闭着嘴,好像已打定主意,不再和路长风说话说话了。

因为她本觉得路长风是最傻的,一路从东湖跌跌撞撞走到现在,一路腥风血雨路长风早就应该爱自己,甚至拿着自己的绣花鞋闻。

只到现在她才知道,究竟谁是渔夫谁是鱼竿,还早着呢?

胡蜜姬正在左思右想,路长风忽然笑道:“我现在才发现你也有样很特别的地方,也就是你最大的长处。”

别人提及自己的长处时,很少有人能忍得住不追问的。

胡蜜姬果然忍不住问道:“你在说什么?”

路长风道:“我知道女人最喜欢干的就是背后长舌,你最大的长处,就是不像别的女人那么多嘴。让别人知道你的计划。”

胡蜜姬道:“哼!”,她虽然还是在“哼”,但脸色已好看多了,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却又瞬间恢复了温柔。

这条路虽然不长,却是胡蜜姬最温馨的一段路。

谁知道快乐在哪里?

谁又知道快乐是个什么样的样子?

谁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的更快乐?

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能让别人快快乐乐的活着!

但只要你的心宁静快乐,你纵然做着卑微的事也能够很快乐,而且就在你眼前,就在你心里。

只要你不想着害人,你每天都能活的快快乐乐的。

心怀愤恨的人,是永远看不见快乐,听不见快乐的。

东湖山脚,人头攒动。

不少死亡帮众的群雄聚集一起,议论纷纷,更多的人是担心路长风的朋友越来越多,事情越来越朝着路长风有利的方向再走。

就连厉毋宁也来到了这次的聚集,楚秋水破天荒代表着逍遥派也来了,众人虽不知道楚秋水,但是次妓院门前的踢匾事件,却是传遍江湖。

厉毋宁站在一根木桩,哼了一声道:“路长风绝非卑鄙小人行径,这一次一定是把绿林推向前走,迎击路长风,做个马前卒,真正的幕后并不知道是谁?”

话音未落,祝鸣忍不住骂道:“你居然为路长风那个狗贼开脱?”

历毋宁踏前一步,道:“路长风有没有杀人,只有我清楚。当日我不敌路长风,假装离去,想看看此事如何收场,而路长风却并无杀戮之念,露了一手功夫,压服群雄,便先离去了。

慕容山庄山下的竹林里,只死了袁长士一人。还是我伤在先,他伤在后。之后所有人的死,都是路长风走后发生的,与路长风无关,只是有人栽赃陷害。”

群雄议论纷纷,历毋宁出言作证,路长风嫌疑大减,可若是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凶手居然是替罪羊,那岂不成天大笑话?

玄难双手合十道:“历帮主,楚施主,可知两位这样做,是与天下英雄为敌?”

楚秋水也是冷冷的看了玄难一眼道:“我只说真话,不参与你们的纷争,另外你说的天下英雄要就是你们几个人那也代表不了天下!”

几个江湖小帮就能号称天下英雄?真是化了天下之大稽。

天山脚下有一小派号称剑神的枯竹道长,平时和楚秋雨素有来往,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忍不住高叫道:“楚秋水,你别糊涂!虽说路长风有几分英雄气概,他的案子也有几分可疑,但只要你沾染了他,那就是身败名裂!”

枯竹和路长风交过两次手,发现路长风并非嗜杀之人。

内心里其实已相信历毋宁的话,但他也清楚,路长风必定是得罪了一个庞大的人物,若是楚秋水一心为他出头,必然也会牵连其中。

楚秋水甩开袍襟,吐气扬声道:“天下人又如何?义之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声若沉雷,大有挥斥千军的气概,群雄在他面前,顿时自惭形秽。

南云飞本来就是抱着看看的态度,并不愿查收这江湖宵小之事。

看出气氛紧张,大有动手的味道,心里甚是反感:“大家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如有亲眼见路长风杀人的酒请站出来说话!”

此话一说,群雄登时不言,跟风的多真正见识路长风出手的却也并不多。

楚秋水不再多言,当先走入,群雄也随其后,只是心中咀嚼着历毋宁、楚秋水的话语,满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