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21、空谷幽兰

骆冰见场中悉数对头都走得净了,院内场子里面除了几堆血迹看着却是干净,心头大畅,扫手扶起路长风时,却发现他已进入昏迷。

那边楚秋烟得到讯息也是快马加鞭,恨不能肋生双翼飞过来而拍马赶到。

到得场中时,群雄却是已然散去,看到这种情形自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精致的瓷瓶子递过来,道:“这是云南白药和着扶桑三和堂刀伤药改制的去腐生肌霜,可以防止伤口恶化,加速愈合不在流血的。”

骆冰将乳白色的膏露给路长风抹了一层又一层层,果然效果奇佳,第一层抹时伤口片刻之间流出的已是黄水,第二层抹时伤口的血都已经凝结了。

骆冰看路长风并没大的深的刀伤,再无性命之碍,再替自己挨的地方抹了药,这药效果虽好抹却极是疼痛,一抹去立马火辣辣的痛,骆冰痛的蹦了起来大叫大嚷。

楚秋烟鄙视的看了一眼,瘪了瘪嘴,不耐烦的道:“有那么痛吗?别人用刀砍你我看你也没叫的这么狠吧!抹个药还大喊大叫,叫什么叫,吵死人了?”

骆冰抿住嘴终于不叫了,眼睛里的眼泪却终于没有忍住,顺着眼睛终于像蚯蚓一样流了出来,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情,把脸别了过去,顿时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一张脏脸给泪水冲的一沟一壑的。

好在楚秋烟没有追着看他为什么别过脸去,而是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你们去哪里疗伤?又去哪里为路长风养伤?现下虽不是兵荒马乱却是豪强并举,你们这几日伤了这么多人,大理寺还能住的下去吗?”

骆冰龇牙咧嘴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低下脑袋想了想道:“洛阳城外北十里有个小黄山、平素有小型野兽出没,农人不去。山树众多,枫林密布,山泉清澈,山林中杂草丛生,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吃点山果兽肉,喝点山泉,在里面养个两个月更不是问题,等到路长风伤势痊愈,我也可出发。”

楚秋烟点头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我到想起来了,你沿此路向小黄山方向走,约莫十里有个白色青瓦灰砖的屋子,看起来就像是守林人的房子,是我姐姐搭建的,平时她就住到那里,现下情况紧急,姐姐也不会责怪,你们最好住到那里去。”

骆冰喜道:“如此最好,省得我们挨风喝雨,还要蚊虫叮咬的,小师叔你要是去陪陪我,就更爽了。”

楚秋烟脸一红,眼睛一蹬,“拍”的一声,一个耳瓜子已然甩到骆冰脸,嘴里嘟囔着:“太过分了,下一次再这样师叔我宰了你喂狗。”

当下背起路长风,领着胡蜜姬,赶着没棚的马车向小黄山方向走去。

风九幽见楚秋烟盯着骆冰的背影不放,问道:“姑娘,你有何不放心?”

楚秋烟摇摇头:“那胡族女子我总给我些危险的感觉,说不定她会泄露骆冰的行踪。”

风九幽问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提醒?”

楚秋烟笑了笑道:“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几时吃过什么亏,我能看出来他们一样能看出来,都是装模做样而已”。

风九幽“嗯”了一声,心里明白这帮人都是大尾巴狼,一个一个精着呢。

临别楚秋烟对着骆冰喊道:“我姐姐那的酒都不能碰啊,她是用来炼毒的,你可千万别喝了下去,会死翘翘”。

二人虽有感情,称呼却是师叔,骆冰再敢调侃,也是差不离即止,也不过分。

骆冰赶着无棚的马车,负着路长风,带着胡蜜姬,走不半天,便觅到了楚秋雨偶尔休憩的青瓦房,房间布置相当简单一个板床、一个小木椅、一张小木桌。

只是房间相当整洁,山林中很有魏晋遗风,当下将路长风放在硬床板,替他推血过宫。

胡蜜姬坐在一旁瞧着,显得心事重重却又遮遮掩掩的,也好奇骆冰的疗伤之法。

骆冰对胡蜜姬更是颇多忌惮,见她始终不离开,皱眉道:“你在这里我如何疗伤?先出去一下吧。”

胡蜜姬笑道:“我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能疗伤?难道……你还要学听歌的那些狂生脱衣服?我们胡人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唱歌喝酒到高兴处大家可都是脱了的。”

骆冰看着胡蜜姬蓝色的眼睛,虽然身被锤的地方伤痛难忍,还是忍不住笑道:“我若脱衣服,还会叫你走吗?”

正色道:“推宫活血,最喜安静,最忌打扰,倘若你在旁边弄出什么动静,我很容易误入歧途。”

胡蜜姬向他靠了靠,轻声道:“外边还很黑,我害怕,我不敢出去……怕……”

她见骆冰并未抗拒,便又贴得紧了些,轻声道:“你放心,人家不会乱说乱动的,以前路长风练功的时候,就从来不回避我……”

正想着什么语言再多劝几句,忽然发现骆冰眼神中凝结的都是猜疑和狐疑!

骆冰轻轻推开胡蜜姬的手臂,冷然道:“我若发现了什么端倪,绝不会轻饶你,这次路长风一路的行踪不断泄露想必也是除了问题。”

胡蜜姬一头雾水瘪瘪嘴,委屈道:“人家又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

骆冰一改先前温言冷冷道:“我并不想知道的太多,也许就是你说错话,说漏了嘴是最好,天魔最好也与你无关。路长风走火入魔与你无关,否则你自求多福!”

关了门,胡蜜姬坐到门口,把门销了,方始推血活宫按拿。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正到点按穴位的时候,骆冰鼻子里却传来了一阵奇异的香味,说香也不算是中原的鲜香,更不是人间绝迹藏地的藏香,更非宫廷老儿的龙涎香,味道之奇真是闻所未闻。

大为奇怪:“这是一种什么香味,怎的如此入肺?”

香气在鼻,骆冰只觉脚底板升起了一股热流,两条腿竟然麻酥酥的舒服,丹田里升起一团火,小腹下竟然燥燥难耐。

心中谜团更起:“看来胡蜜姬更是要小心了些,难怪我一和她在一起便意乱情迷,也不知道路长风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他平素喜好酒色自身定力本是平平,没有酒都去找酒,没有色都去找色的人,倒也没什么异感。潜心运功静静点按不多时,真气气息在身体里有些受阻,一会通行无阻一会却又滞止不前,更没有开始行宫时的那般自如。

骆冰心道:“这女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怕是有其他变化。”

他定力、内力修为虽不及路长风,放眼天下也是第一流的高手,心中大感困惑又是自我警觉然后稍稍调息,真气复又流畅。

此时路长风的经脉受损已基本已大功告成,总算路长风醒来也是一身皮外重伤内力轻伤,不至于成为废人。

骆冰神清气爽,盘腿打坐长长舒一口气,忽觉路长风左手手掌忽冰乎寒,身体一会热气直冒一会冰冷异常!

骆冰不知为何,右手和路长风左手一对,真气互相加持,路长风内劲却是越来越强烈,骆冰此时方知路长风武功却是远高于欧阳清和自己。

骆冰正自差异间,路长风内力却是越来越强,昏迷之中汹涌而来,心头大惊。

路长风一身武功想来和胡蜜姬一路全靠自己内力压制欲望,强行逆袭,经脉倒行逆施,血气不通自身受损,压制越久人越废。

现下骆冰按拿到位,经脉一通真气四通八达,势不可挡。

骆冰定定心神,目不转睛的看过去去,路长风也是面容痛苦,内劲在四肢手核内窜动即是煎熬。

骆冰忽然心如明镜一般:“看来路长风也是被那胡蜜姬所困,强行克制而受内伤。”

心里想到此处,心里更是害怕,这里如果暴露来的将是大敌,能取自己和路长风性命的大敌。

就在此时门口似乎有微弱呼吸之声,骆冰也是心下慌慌,以自己之功夫对手欺近丈余而不知觉,可见其内力造诣超凡入圣,实是真正的高手到了。

路长风真气通畅,四肢八达直窜,欲寻安密之所而不得,经脉便如火焚一般,只怕用不了多久,奇经八脉都会受损,到时必受重创。

正自心头叫苦不迭两相矛盾间,窗户一开,竟有人跃入。

骆冰这下魂不守舍,掌力无法回收,和路长风正是胶着状态,如何御敌?

忽觉那人手掌温柔而绵软却原来是将手掌搭在自己颈后大椎穴,轻轻一点一丝温柔而又强劲的内力随之涌入,漂泊绵然,既不强迫也不随意,直如水银泄地一般无孔而不入,片刻之内顿时舒服了,心下一片清明。

路长风此前体内大部分真气都久克而不发,心情被一路追杀而倍感压抑无处发泄,兼之公门中人不能随意杀生,气血瘀滞,经脉不通,下体栓塞而不能行走。

路长风是当今天下最有问鼎第一的高手之一,厉毋宁虽有血书想让,但是当场比剑那也是真功夫,只是不作过多纠结而已。

骆冰见大一切平安无事,心头一松,回头望去,却是师叔楚秋雨。

骆冰恍然道:“我道是何方高人,能知己知彼这么厉害,原来是师叔难怪对这里这么熟悉。楚秋雨却把案几几个女性物件拿着跳出窗外,更不愿与路长风碰面,劲气收敛,跳窗而去,只见黑烟滚滚,绝尘已远。

这下骆冰才喘了一口气,师叔的武功的确是比我高的多了,只是这番内劲却非中原武功。

未有多时,路长风气息调转,悠悠醒来。

骆冰已经在板床前面搓着双手走来走去,已不知走了多少个脚印,听到路长风最后鼻声幽幽,忍不住道:“老天,你终于醒了!”

路长风躺在床,觉得四肢百核无一而不通,身心舒泰呼吸绵软,饶是他性子沉稳平淡,此刻也喜形于色:“看来我武功更有进步了!”

骆冰点点头,道:“我们先在山中地方隐居一段时间,一面派人向首府皇帝说明情况。另外,你在东湖出手甚狠,不如低头向绿林好汉赔个礼,那趟镖银我找欧阳清来补齐,都是江湖中人,对方也不会苦苦纠缠。”

路长风盘腿打坐,呼吸通顺之后却是摇了摇头,似乎有所思考。

暗室之中几乎直闻二人之呼吸,这片刻却是如年一般,路长风才沉声道:“这一百多人,不是我杀的,我出手向来有分寸,绝不滥杀一人。那批江湖红货和镖银更不是我干的,我到现在为止,只杀过一人。”

见骆冰一脸愕然,路长风道:“那日我从内务府杀将出去,到达洛阳东湖时已无半个活人,到处都是尸体且被剑所伤,我还很奇怪,谁能在片刻之间杀了百来号人。当时胡蜜姬被绑在树,不言不语像是已经昏迷。我找了许久,不见小月踪迹,再看满地尸体,知道有人陷害,只能先行逃走。”

骆冰知路长风之性,天下群雄面前连辩解的意思都没有,是不是他自己干的都自己扛了,又怎会欺骗自己?心中奇怪,仔细听路长风说话。

路长风长叹了口气,道:“当日在慕容山庄下的竹林,我胜了历毋宁胜的也是奇怪,按说至少要三百余招才能分出胜负?当时唯一一个遗憾,失手杀死了神拳门门主袁长士。群雄便要围攻。我不想杀人,伤了一地我却未取他们性命。本想向他们解释一下,他们不停解释只能拔剑相向,卓子恒从中斡旋,我领着胡蜜姬先走了。可没多久,我听说到场之人尽数惨死,惨不忍睹。至于绿林好汉口口声声的红货和那劫镖之事,我更是连情况都不知道。”

路长风虽不改往昔的平淡沉稳,但语气中隐含的悲愤,却是清晰无比,心中明白被人下了圈套,一步一步的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

骆冰不胜唏嘘道:“如此看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如此大的手笔,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百多人,还让天下人误会,看来对方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对方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他会是谁?为何选择你?他做如此艰辛之事,必有重要的利益需要实现?安史之乱不过几年前的事情,还有人想兴风作浪民不聊生吗?”

路长风摇了摇头道:“也不至于到这么高的高度,兴许是仇家设套都有可能,哪能一开始就往安史之乱的斗争套。这些年我在大理寺中,所捕杀的盗贼凶犯不计其数,也有可能是其中的个中高手。“

骆冰笑道:“绿林中人还没有谁有本是本事设如此庞大之局,又有那个绿林好汉愿付如此高的代价!至于”黑道剑圣“我想他也不能挥动如此大的棋局?”

路长风却是微微一笑淡淡的道:“厉毋宁已经二次助我,江湖中的好汉怎会是幕后主使?这么大的场面必有朝堂之人敲定密布。”

骆冰愣了愣,路长风又道:“厉毋宁救我,自然是看在你的面子。那封血书我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你,厉毋宁出道后不再滥杀无辜想必也是武当前辈楚前辈也就是你师傅的功劳吧。”

骆冰笑道:“你能放下这些恩怨寻找幕后最好,此事不用再谈。咱们来想想,你还有什么厉害的对头?”

路长风抬起头,双眼透过窗户望着山外那闪着星光黑沉沉的天空,似乎回忆起无限往事,许久未说话。

骆冰见他神色凝重,想起那一日,自己初到大理寺,路长风说出铁摩勒身亡的真相,不由问道:“五岳策划了今日的围剿,莫非你的仇敌就是五岳?莫非和铁摩勒之死有关?”

路长风缓缓叹道:“不错,此事正是我所忧心。那一日,我告诉你们两人的,虽是真相,但隐瞒了些许。当日红线女侠遇见临死的铁摩勒,他妻子先亡,他本可以活却也无心求生,将我托付给红线女侠,我便是铁摩勒的儿子。五岳自然对我很熟悉,但是那是小的时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已模糊,五岳就是想认我怕也是认不出来。”

骆冰心中真是潮浪滚滚,翻起滔天,他当年和路长风差不多大,铁摩勒是自己梦中的英雄人物,忍不住叫道:“原来你是铁摩勒的儿子,难怪啊!”

路长风淡淡一笑,脸却多了几分悲哀:“身为铁摩勒的儿子是辛也是不辛。可惜我师傅打小不准我杀生,几日前却已是破戒,更不准提报仇一事,直说因果有报好好做人。让我学成武艺卖与帝王好好为官,善待百姓造福百姓。我走火入魔都不打紧,可惜了这多人因我而死。”

骆冰心中慨叹不休,做人难做个好人更难,但他注意力却不在这面,问道:“是怎么被发现的?”

路长风道:“当日天魔带着风九幽等高手到,和我打到两败俱伤。寒冰掌差点打到我四肢僵死!”

骆冰疑心大起,眼中透出一丝狠厉,问道:“天魔袭击你?难道天魔竟和五岳有勾结?又怎会如此巧法?”

路长风盯着骆冰双眸,轻叹道:“我知道你在怀疑谁,我也在怀疑,这是擒贼先擒王。”

骆冰急道:“你不可……”

路长风听着门外胡蜜姬的呼吸之声,摆摆手道:“你和胡蜜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希望我和你们都能和睦相处……”

骆冰会了会意,道:“先这么说了吧,你真元未复,应好好睡一觉。”

路长风点点头,躺了下来,他连番苦战,真力舒畅,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