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19、剑里方谈春秋

路长风内力贯注之下,重若千斤,萧齐额头汗水涔涔流下,心道“我命休矣,自己怎得托这个大,真是不知死活,下次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

路长风却知道自己只用招式变化,那是永远没有胜算了,萧齐武功不低,只能硬取了。

不过片刻,萧齐腿一软,单脚跪地,一手握刀柄,一手托刀背,勉强架住路长风,但眼看路长风面色如常,似乎毫不费力,心中不由泛起了寒意。

一条黄影忽然轻飘飘的从远处飞了来,伸手矫捷,姿势当真是曼妙。

骆冰在马车里却看的真切,原来是那日荒野练剑的黄衫剑士。

黄衫剑士轻轻一点飞跃到路长风身旁,手中狭长的长剑点在萧齐的鬼头刀,“叮”一声脆响,萧齐顿觉压力消失,挺身站起,两个纵跃回了自己的队伍,然后回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路长风却是仍然盘腿而坐,众人见黄衫剑士占了风,大家谁也不认识,个个面面相觑。

黄衫剑士适才一剑并非全力,抬眼望去,见路长风盘腿而坐,心中明白了大半,淡淡道:“原来如此,可叫我失望得很。”

路长风接下一剑,无法追击,不由暗暗忖道:看来黄衫剑士尚未尽全力,剑法与内力师承承德“塞外飞鹰”一脉,非同小可。

江湖传闻承德塞外飞鹰出身崆峒,即便我身手灵活,只怕也胜算不大。次挨了天魔一掌,至今不能痊愈,天魔的“寒冰掌”真是不可小觑,寒毒至今压在体内,随血下潜,要不是天魔尚未完全恢复,自己怕是早已在慕容山庄脚下死了。

黄衫剑客踏两步,抱了抱拳冷然道:“今日你身体有恙,只要你能接我三剑,我便替你打发了在场的人,谁若动你我必杀他。”

这话是狂傲至极,现场群雄却也无力反驳,能打得有几个送死的没有几个。

混江湖的意思大家饭都是要吃的,没有谁平白无故偏要去送死。

路长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下生死有命,不会皱一皱眉,只盼梅下莫要留手,让在下死前快战一场。”

原来崆峒前帮主梅卓子老年遇爱私生有子,又因被逼愧疚而出崆峒,隐居塞外。一生武功尽传自己的幼子、幼女,是以路长风张嘴喊出他姓梅。

梅常青动容道:“居然还有人记得家父,可惜……很好,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接下这三剑!”手腕一颤,长剑疾刺而来,犹如猛鹰一般。

路长风盘腿而坐深吸一口气,右手拔剑环圈,一圈一圈大圈套着小圈圈圈迎。“叮、叮、叮!”只听三声巨响,剑气飞舞,路长风周围的地面本来都是泥水,霓裳剑法发出激起满地泥水,如同泥水幕一般立起。

人影飞进飞出,倐退倐进,黄衫剑士扶剑而立却也面色绯红,腰飘带抖动不已,双脚站立插入泥土半尺。

路长风盘腿而坐,面色煞白,嘴角一丝鲜血流出。

黄衫剑士点了点头,道:“红线女侠的招式,江湖传言三剑击败黑道剑圣历毋宁,想必用的就是这招吧,敢问此招可有名字?”

路长风口中鲜血不断滴出,勉强说出一句:“此招红线女侠所传,霓裳剑法。”

黄衫剑士道:“这一招,倒自化出武当剑法,今日我遵守诺言,你且去吧”

旋即转身面对群豪,语气中透着森寒:“可有不服者来?”

半晌群雄散去,再也人前。

黄衫剑士身形展动,眨眼也已远去了。

路长风让胡蜜姬借了旁边一商户一桶水,把骆冰从晕沉沉中浇醒过来。

骆冰提了两次真气,知道已无大碍,赶忙跃起,跳出马车,见天已黑了,路长风萎靡不堪。

骆冰坐车夫之位,骆冰正想四下查探一番,忽见黑影一动,面前多了五名黑衣人。

五人分站五个方向,前后各有不同,骆冰脚下方动,对方立时一人走震宫,一人走乾位,似乎结成了阵法。

骆冰望着众人站位,心头也是一震,扭头借着暮色看去,恍然道:“原来是五岳到了,难怪这套阵法如此惊奇。”

铁大侠当真武功绝世,此阵想必也是铁摩勒所创,世用阵法的人本多阴狠毒辣,这套阵法却很开阳,并非宵小之辈能创。

再看几人理也不理,便微微笑道:“在下只知道五位是十五年前铁摩勒的随从,可尊姓大名,却是一概不知,请赐教。”

骆冰武功离着昔年铁摩勒差的实在太远,若说此五人是昔年五岳,武功自然要比自己高出许多。

奇怪的是此五人武功似乎也非高绝,好像五岳只是想借着阵法拖延时间,耗费自己精力,自己若是强攻,反而入彀。

暮色中的五人对望了一眼,似乎也并没有强烈动手的意愿。其中一位嗓音较老年龄较长站在乾位的一人说道:“在下中青侯。”

震位的一人接着道:“东方白“。

坎位的接着道:“南夏”。”

兑位的接着道:“西门丁”。

巽位的接着道:“北齐”。

骆冰脸色大变,指着远方道:“那不是铁摩勒?”

五岳竟一齐骇然,各自后纵,向后望了一眼。

骆冰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危急关头也想不通为什么五人如此,当下深吸一口气,驾着马车,急冲而出。

骆冰这边身形一晃,身形才动,东、西二人已同时扑到,骆冰见二人来势甚猛,不敢大意,斜身避开,同时右掌蓄力以待反击,只是对方一招打出,两人早已退开。

这边厢南、北抢了来,两人合力往一挡,架开骆冰的手臂,那边厢中青侯却绕到背后,一脚踢向他背心。

骆冰发觉自己避左则右到,避右则左到,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知道已陷入阵法之中,这阵法一旦推动,攻势便源源如潮。

自己左冲右突,短时间内决计攻不破,心中大感焦虑。

忽听远方传来一声女孩的声音:“五个打一个好不要脸“!紧接着一道瘦小的身影飞跃而来,几步穿入阵法,“唰唰唰”三剑,却是未开锋的重剑。

原来是那日使用重剑的姑娘,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姑娘招式虽不惊奇内劲却是非常人所及,重剑横扫已将将岳迫开。

骆冰呆了一呆。

中青侯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道:“梅常珠,别人怕你我们却不怕你?”

那梅姑娘摇了摇头,笑道:“有你们的地方是非就多,哼,我父亲不是你们陷害,焉得如此落寞。”

然后冲着骆冰说道:“你带路长风先走,到西野那边,我父亲在哪里和路长风有话要说!”

骆冰点一点头,提起缰绳飞一般去了,却不知胡蜜姬从马车中滑了出来。

蹄声得得,马车已然去的远了。

东方白和西门丁迎面击来两掌,都被梅常珠挥剑挡下,重剑破此阵似乎很是随意,五岳倒是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梅常珠看着他们淡淡道:“决战倒不必急在此刻,我有句话想要问问你们。”

北齐不耐烦喝道:“你问!”

他们五人虽怒却是不燥,知道面前这个姑娘可不容易对付,有她拦着,骆冰是决计留不住了。

梅常珠冷声道:“郝玉成身亡之日见到了五岳,还看见了你们五人搬运走郝玉成的红货,不知此事当真吗?”

五岳脸色都是一变,目中瞬间杀机重重。

南夏冷冷的道:“你说的这人我们不认识,五岳更是对金、银没有兴。至于郝玉成他不是早死了吗?”

中青侯冷冷的道:“你若问少林、武当,甚至魔教的究竟,老夫倒能说得个一二,道个清楚。可是你想问我们挺都没听过的人,想都没想过的事你怕是失望了。“

西门丁却不再多言,手一翻拔出腰间软剑,当下一剑刺出,青光闪闪,发出嗤嗤的声响,内力之强,恐怕不输梅常珠多少。

众人凛然而惊,心想莫说他手中不是软剑,就是一把普通长剑,在这等内力催使之下也比威不可当,不禁为梅常珠暗暗担心。

梅常珠左掌扶剑身斜引,右手平搭在剑鄂,劲力发出,重剑狎着旋转带的软剑一偏,这一剑便失去了方向。

南夏于武功颇为专研大声赞道:“好剑法,我来试试!”抖腕翻剑,剑尖向梅常珠的左臂刺来,顾虑自己的身份,未下狠手,出手也是点到即止。

梅常珠身子原地转圈,重剑横卧“叮叮”两响,长剑和重剑撞击了两次,梅常珠脚下一滑顺势朝南夏身后拍的就是一剑。

剑尖未到剑力先至,南夏感到身后的浑厚力道,当下以剑尖点击重剑的剑身,飞身而起,借力飘落开来。

喝道:“好功夫,这才是古河派正宗剑法,三清剑法!”

南夏此时的剑法修为已是剑随心动,剑招连变,以心驭剑,经验远在梅常珠之,只是所学太杂用心太多,内功较之梅常珠也颇有不如,更是自持身份不愿用强,才落下风。

这时只听东方白一声大吼,让我来领教一下,更不答话腰间长剑掣出,一剑划出凌厉狠辣,剑身开孔内劲灌入发出“呜呜”声响震人肝胆欲裂,锋锐薄剑,精妙招式,剑光荡漾,剑气弥漫,场地中央附近众人便觉得有一股寒嗖嗖的冷风在身前转动,发出蚀骨寒气,功力稍差的不得不多退后几步。

梅常珠却也不吃惊,左右双掌托着重剑在这团寒风中躲闪、拆引,每一招外人看来凶险无比,稍有不慎,重则身首异处,轻则缺胳膊少腿的,内行看来也是举重若轻,梅常珠心中已无半点杂念,全力催动着重剑,将毕生所学尽数施展出来。

二人拆到近三十招,梅常珠出剑渐渐变涩变慢,重剑似乎越来越难以挥动,。东方白剑法纵横变化,奇幻无比,旁观众人瞧得都已眼花了。

只是梅常珠剑法每慢一步,东方白的剑法也是迟滞一步,这样下去不要百招,东方白的长剑就得脱手。

东方白急刺两剑,刷得一声跳出圈外,双手抱拳说了句“领教了”走出圈外,也是自持身份。

北齐踏前一步,拱了拱手道“我来领教”,手中宝剑朝梅常珠中宫激进,梅常珠见剑势凶猛,只能纵身跃开,可是,北齐猛然加劲,剑锋如影随形般跟来。哪知道此刻梅常珠剑法却也是一变,不在双手持剑,右手持剑,剑走轻灵,“一剑化三清”,两人这次却是以快打快,耳轮中只听得“叮叮叮”不绝于耳,二剑一碰即收,人如游龙一般,滑进滑出。

两人这么一搭手,以快打快,转眼之间便已拆了数十招了,众人看得是眼花缭乱。

赵天霸却是越看越是气急败坏,寻思我师傅曾说师祖设计逼走了师伯祖,现在看来原来是真的,眼下却是顾不得叙旧了,先把路长风宰了再说。

北齐见梅常珠如此短时间内竟然将自身内劲缓急运用如风,发挥得淋淋尽致,由衷地佩服不已,又自持大侠身份,收了剑一言不发跳出圈外。

五岳内里兴许是大奸大恶,表面却是五岳大侠号令绿林,如此多的群雄,怎么能赶尽杀绝干些丢身份的事。

中青侯拱了拱手道,下请便吧,我们兄弟五人也不在此凑热闹了。言罢,抱拳转个圈,脚尖点地和着其余四岳头也不回的去了。

剩下群雄却又把路长风围成一团,今晚生死或许真只在一瞬间。

梅常珠功夫虽然奇高,江湖经验却不甚老道,五岳一走,群雄却是一阵挤兑,个个代表正义言之凿凿。

梅常珠听的不耐烦,收起重剑径直先去了。

路长风身为仆射,气度自然不凡,本来也并不依靠任何人帮忙,今天现身原也抱了必死之心,这下求仁得仁一场血战自是少不了了。

人群中这时走出一名白净无须的中年男士,手中拿着漂亮的折扇,前拱手道:“路仆射多有得罪,在下”铁扇门“秋千,特来讨教一二,我若败了铁扇门二十名帮众自会离去,不在叨扰”。

铁扇门平素做事极其低调,极少行走江湖,偏安于南阳一带不知怎得也被请了过来。铁扇门名声也是极佳,更少打家劫舍之事,更多靠卖艺为生。

此刻公开挑战,顿时博得满堂彩,门主秋千更是光明磊落,败了就走,也绝不罗嗦。

秋千拱了一拳,更不待路长风搭话,身子一长,身形就扑到了面前,路长风也是一惊寻常江湖小派也有这等好手倒是小瞧了,陡觉风声飒然,迎面白影,却是秋千扑贴身疾攻,左掌已向自己肩头劈了下来。

路长风不招不架,横臂一封,以硬碰硬,连消带打。

岂料秋千左掌刚到中途,倏地变掌为指,食指和中指斜斜探出,成剪刀之形,同时点向他右腕的“会宗穴”和“阳池穴”,变化之奇,出指之快,路长风也是大为震撼。

路长风也是又惊又奇,跟着变招,左手食指和中指也即一扬,使出“霓裳兰花”,以指对指,倏地反点他两根点穴的手指。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四指相触,二人同时身子一震,秋千却是向后跃开,路长风却是下盘不动半身一个铁板桥。

秋千也是不住下打量,叫道:“点点头道,好指法!指劲力如此强劲!好,亮兵刃罢。秋某讨教路仆射的高招。”

手向后一收,从后脖子里把铁扇带了出来。紧跟着扇柄一摆,一招“灵蛇摆尾”,身随扇起,扇头为刺扇尾为撅,连刺带点,身法当真快捷无伦。

路长风双指对指也是撞得痛不可当,连甩了几次手,他到也不做作,痛就是痛,痛的龇牙咧嘴。

一看扇尖刺到,刷的一声,拔出了腿旁长剑,心下正自惊疑,猛地头顶风声呼呼,扇柄已径点他顶门“百会穴”。

他见来势猛恶,自己更不能动,当即身侧身闪开,剑尖反撩而出。不料那扇子又中途变招,扇尾又来,嗤的一声,又击向他颈后“玉枕穴”。

这一下来势更是突兀之极。路长风急忙缩头撤剑,脑袋贴腿,但听得嗤得一声劲风,扇柄顶端已从他后脑骨边缘直擦过去,劲风带到宛似刀刮。

路长风真是一日数变,高手连遇,一刹那间,背惊出了一阵冷汗。

嘴角鲜血又是顺口而下,更是擦都来不及擦。

路长风自觉除了那晚的黑衣人,秋千尚是遇到这等功夫已臻第一流的当世武林高手。

秋千看自己也是大了路长风几岁,也自暗暗称奇:“这小子身手敏捷,应变奇快。倒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只不过他动手之际,腿部不便否则自己哪能讨得了便宜。”

当下占了风更不多虑,纵身前,招式又变,手中折扇俨然成了判官笔和点穴撅,自而下,又自下而,迅捷无伦的连连点去。

但见他身随扇走,一把扇柄指东打西,下翻飞,招数灵动,变幻巧妙,越打越紧,奇怪的是,每一招每一式竟自不离路长风周身大穴。

路长风盘腿而坐以不变应万变,心中也是越打越惊,当下展动长剑,紧守门户,高来高就低来低挡,霓裳剑法本就高出对手剑法的变化太多,这边快打慢琢磨,只是不消一会,秋千的风便磨成了平局。

秋千手中扇柄简直转成了一道光,呼喝连连,“铁扇门”看家本领一招招的使了出来,如疾风,如惊雷,如闪电,灵动飘忽,变幻无方,端的令人眼花缭乱。

二人这番交手,以快打快,直似兔起鹘落,迅捷无伦,妙招层出不穷。直把围观观斗的群豪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有分教:“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少林空见大师忽然侧过头来,,对玄难和几个达摩弟子道:“阿弥陀佛,看来咱们久居少林真是坐井观天当真小瞧了天下英雄。”

玄难最为痴武和达摩弟子望着二人翻翻滚滚的进招拆招,均自凝气屏息,只瞧得目眩神驰,这时听到方丈之言,互相对望了一眼,不禁脸色愧然。

空见叹道:“坐井观天,坐井观天。今次总算践行了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啦,唉,我们充其量就是井底之蛙。这二人,随便哪一个,我们也是打的吃力。”

这边厢路长风高接低挡,左指右剑,用心抵御。

秋千则是运扇如风,纵退如风,着着进逼。

斗到分际,秋千展开轻功,在路长风头顶盘旋,扇来剑往,闪转腾挪,犹如一头大鸟般飞在半空。

路长风仍然盘坐石顶,身滴溜溜的转动,却见秋千东纵西跃,身法轻灵之极。

他周身要穴数度遇险,愈斗愈惊,心中却是越来越清明:“秋掌门的扇柄专门攻击对手要穴,又快又狠,变幻无方。红线师傅告诫我世间纵有千变万化也不可能超过霓裳剑法,只管以快打快便了,自己这么多年到此时方才想的明白?”

心中所想,心台更是如明镜一般。越来越不打急,一柄剑使得风雨不透,剑尖和扇尖连续点击“叮叮”之声撞击耳膜。

秋千心道自己今天决计赢不了,况且路长风海盘腿不动,如果伸手灵活,自己难过三百招。

想到这里,“托”的一下跳出圈外,对着路长风鞠了一躬道:“路仆射多有得罪,现下我打不赢你,你完全施展我更打不赢你,铁扇门去啦,你好好保重”。

他到义气的很,打不过就走,带着铁扇门二十余名帮众,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的群雄更是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