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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6章 观风(为盟主虞渊初鱼加更5)

第1246章观风为盟主虞渊初鱼加更5

“‘观风’谓‘以观民风’也。”观风殿正殿外,王衍笑捋胡须,亲切地看着颜含,说道。

颜含默默打量四周,并无言语。

观风殿是汴梁宫的主体建筑,举办朝会、封侯拜相之所。

就颜含看来,与建邺宫太极殿相仿,不如洛阳太极殿。

陪都终究只是陪都。

“夷甫三十年下来,可曾观得民风?”颜含突然问道。

王衍沉吟片刻,道:“北地民气劲悍,不尚务虚,又倡唯才是举,与江东确实不太一样。”

“何止与江东不一样,与三十年前的洛阳也大不一样吧?”颜含说道:“却不知王夷甫你怎么熬过这么些年的。你大半本事在一张嘴上,却能做得丞相,直让老夫怀疑北地风气是否变过。”

王衍哈哈一笑,并不反驳,连连邀请众人入座。

今日以宴请降人为主,大梁这边作陪的只有丞相王衍、尚书令褚翜、左右仆射梁芬、陈眕、吏部尚书毛邦、侍中羊曼、刘闰中、黄门侍郎阴元、中书令乐凯、中书侍郎沈陵、御史大夫裴郃、御史中丞陆荣、都水监范贲等人。

枢密监陈有根、在京的府兵诸卫将军、广威将军祖约、楚王中尉司马祖涣等人也来了。

桓彝、桓温父子是“特邀嘉宾”,同样在场。

作陪人员非常有代表性,即世家大族、武人新贵、天子门生、胡人代表都来了,其中有些人还有别的标签,比如南渡后再北归的桓氏父子、祖氏叔侄,比如南人北仕的沈陵,比如晋末洛阳旧识、比如蜀地降官等等,总之很有代表性。

江东降人则以司马裒为主,另有颜含、刘隗、刘群、王羲之、应玄、何充、陆玩等数十人。

众人分次坐下后,宫人开始上菜。

邵勋还没来,王衍便招呼众人,只见他扫了眼司马裒,道:“临沂伯南渡多年可还识得北地佳肴?”

司马裒已被册封为临沂伯,这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此刻听到王衍的话,有些拘谨,赔笑道:“一时感怀,让丞相见笑了。”

要不说人奇怪呢。司马裒原本忐忑不安的时候,想到过死,故有时候还能故作坚强,现在知道自己不会死了,反倒没以前那么自然了,处处透着小心,让一众江南降官暗暗叹气,有那感情丰富的,已然面露悲容,但又不敢表露出来。

“士瑶。”王衍又看向陆玩,笑眯眯地说道:“今食得酪否?”

陆玩面色一变,却抓起面前的奶酪,放入口中吃着,咽下去后方道:“蒙赐酪浆,甘逾珍馐。昔闻周礼八珍美,今知王公膳馐真。幸何如之?”

王衍哈哈大笑。

笑完,举袖擦了擦眼角,仿佛眼泪都笑出来了,又顾左右而问道:“今开平盛世,却不知培塿lou植得松柏否?”

沈陵闻言,苦笑叹息,今日王夷甫是处处针对江东士族啊,原因大概也知道。

一是当年王导请陆玩吃奶酪,陆玩回去后写信说吃完后委顿一夜,差点变成“伧鬼”。

二是昔日王导想与陆玩联姻,人家说小土丘上长不出松柏培塿无松柏,喻寒门与高第不能联姻,香草和臭草不能放在一起薰莸不同器,喻君子、小人不能同处,我吴郡陆氏不能与琅琊王氏同流合污“义不为乱伦之始”,这个回复其实是相当刻薄的。

没想到王夷甫旧事重提,有点不礼貌了。

而沈陵苦笑,在座的武人们却哄堂大笑。

右羽林卫将军苗愿笑得捧腹,道:“时移世易,现在薰莸也能同器,刘侍中?”

“尔母——”刘闰中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不过很快止住了,悻悻道:“苗将军攀上天家,现在看不上我上党刘氏了。”

苗愿端起酒杯,遥敬刘闰中。

刘闰中一饮而尽。武人经常口不择言,屁大点事,一杯酒就没了。

陆玩则脸色僵硬。

其他降官亦相顾失色。

不过陆玩很快调整了过来,只见他笑了笑,道:“王公所言甚是。昔禹凿龙门,移山填海,培塿亦可为五岳之基。若得东海之壤,培塿何愁不生松柏?”

尚书左仆射梁芬听了,眼角余光瞟向王衍。

人家也不是吃素的,话语中暗带讥讽,只有“东海之壤”才能让小土丘长出松柏。言下之意,我吴郡陆氏要联姻,也得是东海邵氏,你琅琊王氏还不配!

此言一出,武人们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有人窃窃私语,向他们解释。

于是再度哄堂大笑,这帮没心没肺的杀才真的谁都笑,笑吴人,也笑北地士人。

王衍正待说些什么,却见通事舍人入殿,大声道:“天子至矣。”

众遂敛容。

邵勋已经在外面听了一会了,这会进来便笑:“诸君口舌都很便给啊。”

“拜见陛下。”众人纷纷拜倒。

“无需多礼。”邵勋坐到御案之后,扫视一圈,道:“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各得其所而道并行焉,何来争执?再者,琅琊之云蔚,岂不接吴会之霞绮?吴人亦吾赤子。北人、南人当阴阳相济,事自成也。来,满饮此杯。”

说完,举杯相敬。

“满饮此杯。”众人纷纷回敬。

放下酒杯后,邵勋瞟向司马裒,问道:“临沂伯来京数日了,可还过得惯?”

说话间,已有宫人给他上了一道菜:莼羹鲈脍。

司马裒见得此菜,眼皮直跳,立刻说道:“陛下既承天命,臣得沐光辉,荣幸之至,断无莼鲈之思。”

邵勋含笑点头,道:“此为建邺宫中庖厨所制,朕亦爱江南菜。”

司马裒连连赔笑。

邵勋已经得到了试探的结果,遂不再难为他,又看向陆玩,说道:“江南初定,然民情未附,士瑶可有所教?”

陆玩沉默片刻,道:“陛下廓清寰宇,功超汉武,欲酬勋臣,仆敢不拜服!”

邵勋摇了摇头,道:“士瑶心中有气,朕真心求教。”

陆玩看了他一眼,稍稍沉吟一番后,说道:“陛下既有所问,仆便斗胆直言。”

“但讲无妨。”

“其一,江东有许多学田,虽托寄某家,非独一家资财。田地所得除供本家子弟学习外,更有教化蛮夷之用,夺之恐伤文教。”

“其二,仆闻陛下重商。吴郡顾氏擅货殖,山林所出多变为纸、茶、竹、漆等物,夺之恐滞商路。”

“其三,江南诸族开辟污莱,数代人苦心经营,方有今日。会稽虞氏尝出私囊建围堰,以利百姓灌溉,故民望甚隆,民谣有言‘虞公堰,万家饭’,骤易其主,恐生民怨。”

“其四,昔司马炎行占田制,许世族保田荫客。陛下立军功制,予勋官品爵相易。治大国如烹小鲜,仆愚见——”

说到这里,陆玩抬起头,看了邵勋一眼道:“陛下可以江南新垦之地酬功,存旧族祖产。如此,则‘新旧共治’,欢欢然也。”

邵勋不悦道:“卿言存旧族祖产,莫非要朕效江东王与马共天下之事?”

王衍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陛下圣明烛照,岂是司马氏可比?昔魏武屯田许下,既能强兵又不伤颍川士族,陛下何不效仿?”陆玩说道。

“朕之功劳比之魏武如何?”邵勋问道。

“魏武不如陛下。”

“既如此,卿屡为吴地张目,何也?”

“昔张良劝都关中,非为楚人谋,实为汉业计。臣今进言,惟惧江南生变累及圣德耳。”陆玩回道。

“朕若强行分田,则何如?”邵勋又问道。

陆玩沉默片刻,道:“陛下兵威所至之处,无不平。”

邵勋笑了笑,道:“朕这便要发《问江南田事诏,卿若携此诏回江东,劝说诸族,朕可在河陇多分些田地予卿家,陆氏子弟亦可诏举一二。枹罕、西平等地,朝廷声威难及,胡虏屡屡侵吞草场、良田,防不胜防,正需衣冠正族西迁以遏贼势,如何?”

“陛下有命,仆敢不奉诏!”陆玩心下暗叹,最后一番努力没有奏效,江东大族也别怪他,梁帝是铁了心要分田了。

“朕并非虚言。”邵勋说道:“河湟谷地,水甘土活,良田万顷何足道哉?昔有卫、郭、马等大族,今皆寥落矣。卿祖上亦有武风,陆逊、陆抗皆一时之选,与魏晋厮杀亦不落下风,今当重振。西迁之时,朕特许尔等携部曲千家同行。”

“仆谢陛下隆恩。”陆玩沉声道。

邵勋又笑。

陆玩因为举族西迁河湟而谢他“隆恩”,真的吗?他不信。

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别说河湟了,还有去高昌的呢!

按照最新收到的消息,各路兵马攻会稽,余姚虞氏已经滑跪,邵勋令徙其族至高昌郡。盖因沙州来报,高昌胡人众多,民风不振,请徙中土大族。

为什么一定要是大族而不是散户百姓?这都是有原因的。

大族更容易在当地站稳脚跟,同化能力也强,现在河西走廊诸郡的阴、氾、李、马等族都是汉代迁徙过去的,邵勋自然要效仿了。

这事已经定下绝无更改的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