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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亚瑟的救赎与地狱

亚瑟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他的脸看不出一点表情。

他的身到处都湿漉漉的,今天天气不好,他跑了好几条街道才找到一辆在早间运营的公共马车。

车夫两手握着缰绳,他透过车窗玻璃看见一身雨水的亚瑟,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警官先生,您需要毛巾吗?

我有一条拿来擦汗的,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用着吧。毛巾就挂在车厢里面的扶手,那条白的就是。”

亚瑟的身体被冻得有些哆嗦,他勉强的笑了笑:“多谢您的好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边拿毛巾擦拭着警服,一边听到车厢那头车夫的笑声响起。

车夫藏在车厢顶部伸展出的挡雨板下,一边驾车一边开朗的笑道。

“没事,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你长得挺像我一手带大的小侄子的,五官像,轮廓像,就连头发也都是黑黑的,看起来很健康。

如果他留在国内的话,说不准他也可以和您一样,做个苏格兰场的警察,你们那里收入一定还不错吧,毕竟一般人可坐不起公共马车。”

“收入……”亚瑟停滞了一下,他想起了很多事情:“还行吧,至少可以活得下去。”

车夫笑眯眯的说道:“确实,这年头,能活下去的工作就是好工作。

我那个侄子就是因为在老家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找人借了钱坐船去北美殖民地。

听他们说,北美殖民地不像咱们这里,那边缺人力,不管是当农民种地,还是去工厂做工,都有个好待遇。

唉呀,这一晃都过去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我那个侄子在北美过得怎么样,怎么也不记得给他叔叔写封信。”

亚瑟安慰道:“可能是写的信还没送到吧,毕竟邮轮从北美东海岸的波士顿到国内的利物浦也得大半个月呢。”

车夫颇感兴趣的问道:“您好像对北美挺了解的,您怎么知道坐船要大半个月呢?”

亚瑟笑了笑:“因为我不久前刚刚退了张去波士顿的船票。”

“退票?您之前也打算去北美?”

车夫不解道:“为什么?您不是有一份挺不错的工作吗?只有我们这些活不下去的人,才会想着去北美碰碰运气。”

亚瑟的手里捏着毛巾,他凝视着着车窗外下的雾蒙蒙的大雨,语气中透露的情绪有些复杂,有点意义难明。

“这里面,有很多、很复杂的原因。”

车夫回头看了眼这个年轻人,随后不理解的摇了摇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如红魔鬼嘴中喷洒火焰那般微红的光。

“年轻人,你好像有些心事。不过,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废话。

人活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活下去。

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别去找什么意义,因为人生本来就没什么意义。

所谓的意义,就是人为了活下去给自己编的一个理由。

如果这个理由说不通,那咱们就换个理由,反正理由多得是,总有一条适合你的。”

说到这里,公共马车的车轮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车夫把手向后一伸,扯着嗓子喊道:“警官先生,圣托马斯医院到了,路不算远,收您起步价,一先令。”

两枚硬币被按在了车夫的手掌心。

车夫一愣,看着手里的两枚硬币问道:“先生,是一先令,不是两先令。”

亚瑟走下车厢,他整了整自己的警察制服,马靴踏在了满是雨水的石砖。

“您就收下吧,就像您说的那样,这两先令就是我给自己活下去编的理由,是我活着的意义。”

他迈步走向圣托马斯医院的大门,一路留下流淌着泥水的脚印。

阿加雷斯的轮廓渐渐流出车夫的躯干,红魔鬼的头顶沸油正在翻滚,两眼之间似乎有烈火在燃烧。

他怒不可遏,震颤的低吟虽然微不可查,但又仿佛能撕裂这阴沉的天空与满街的瓢泼大雨。

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很多埋藏在时间背后的嗓音,他想起了很多不愿想起的遥远回忆。

看哪,我的仆人。我所扶持、所拣选、心里所喜悦的!我已将我的灵赐给了他,他必将公理传给外邦。

他不喧嚷,不扬声,也不使街听见他的声音。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他凭真实将公理传开。

作外邦的光,传真理给外邦人。神所拣选,心里所喜悦的救主,神要将圣灵给他,他必将公理传到外邦,作外邦人的光,医治瞎子,救被囚者,领出罪恶中的人,搀扶我们的手。

阿加雷斯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他满脸的难以置信:“是……是你?”

亚瑟静静的站在圣托马斯医院的解剖室的窗户外,他看见里面挤满了前来课的国王学院医学院学生。

冷风吹掉了他的圆顶黑帽,冰冷的雨点拍打在他的脸,但当雨水汇聚在下颌时,却突然有了一丝温度。

那触感,滚热的发烫,简直烫到要揭开他的面皮。

教室内时不时传来医学教授课的讲解声音。

“请同学们凑近一些,今天的例子有些特殊,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幼年女性。我们可以看到,死者的肺部微微发白,已呈现部分粉末化,应当是死于肺部相关疾病。肺部疾病目前在我们的工人群体中十分常见,我们致力于研究气体药物,也正是为了……”

亚瑟握着警官刀的手微微发抖,他连续的吸气呼吸再吸气,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听不清,眼睛接近失明。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感觉头脑很晕。

他感觉胸口有一股狂躁的郁气,必须要杀几个人才能放下这个心结。

他咬着牙,从嘴里传出的是半哑的嗓音:“谁干的?”

红魔鬼站在他的身后,他定定的望着亚瑟,眼中流露的全是不可思议。

亚瑟回头拎起了红魔鬼的衣领将他撞在了墙:“阿加雷斯!我问你是谁干的!你听不清吗?!你不是能回答世界的所有谜题吗?!谁干的?现在就告诉我,要多少灵魂,我全部付给你!”

阿加雷斯被他一撞,脑袋也清醒了。

红魔鬼深吸一口气,他双手下压道:“亚瑟,你冷静,先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和亚当解释!你难道让我和他说,他的朋友,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罗宾,就被开肠破肚的放在圣托马斯医院的解剖教室里!”

阿加雷斯提醒道:“亚瑟,我知道你很难受。而且我告诉过你,你不该来这里,就像是那个查尔斯达尔文说的那样,善良的人应该离医院远一点,这里面有的事情……非常……非常血腥……”

“这是血腥的问题吗!她为什么会死,死后尸体又是怎么到这里的?!

我……我当初就不该听苏格兰场的,如果我没有按他们的要求做,而是把消息公开,罗宾也许就不会出事……

我……这都怪我……”

亚瑟喘着粗气捂着自己的心脏靠在墙角处,只有如此借力,他才不至于倒下去。

“亚瑟,别太自责。”红魔鬼搭着他的肩膀宽慰道:“这个小女孩儿原本就活不了太久,这不是你的过错。”

“亚瑟!不好了!罗宾失踪了!”

突然,一阵大喊声响起。

亚瑟抬头看去,那是原本应该去接罗宾来看病的汤姆和托尼,以及被汤姆抱在怀里的亚当。

亚瑟看到他们,赶忙想要站起身,但他几次想要起身,却都摔倒在了水坑里。

托尼见状,赶忙加快步伐跑来想要搀扶他起来。

但当他跑到解剖教室的窗户旁时,他的脚步也猛地一停。

托尼望着里面的情形,几乎是一瞬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充满了血,两行眼泪流了出来。

“我……我他妈……我他妈宰了这群傻逼!!!”

他拔出警官刀,像是头发怒的黑熊一般想要冲进教室。

但还不等行动,却被亚瑟从后面拦腰抱住,二人向反方向发力,最后全都重重的摔倒在了泥地里。

托尼用手用力想要掰开亚瑟的手,但那如铁钳般有力的手臂却无论如何都不松动。

“亚瑟,你……你放开我!你他妈的放开我!我不宰了这些人,你……你让我死了以后,怎么……怎么去面对帝?”

“托尼,你不能去。”亚瑟的哑嗓响起:“你就要组建家庭了,你不能做这种事情。”

托尼两眼含着泪,他破口大骂道:“还他妈的组建什么家庭!亚瑟,你不要以为只有你是警察,我他妈的也是!”

“那你也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命令。”

“去你妈的命令!”

托尼双膝跪地,他抱着脑袋仰天长啸,在雨幕之中,只能看见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啊!!!!!!!!!”

汤姆抱着亚当停在了后面,他被托尼的反应吓得不知所措。

“亚瑟,托尼,你们这是怎么了?”

亚瑟冲着汤姆抬起手,他咽了口吐沫道:“别过来,汤姆,你和亚当就留在那里。”

汤姆愣道:“这也是命令吗?”

“不,不是。”亚瑟的头发湿漉漉的搭在他的脑袋,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已:“这只是一个请求,如果你想让我好受点,就别过来,我过去。”

亚瑟捂着镇痛的心脏走向汤姆,他蹲下身子,将视线与亚当平齐。

“亚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我对不起你,更……更对不起罗宾。你那么相信我,我却……我,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亚当听到这里,眼睛缓缓睁大,这个九岁的孩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所有从圣吉尔斯教区出来的孩子总是要比同龄人早熟,他明白亚瑟话语中的含义。

“黑斯廷斯先生……”

亚瑟几乎不敢与他对视:“我……我真的对不起你。”

亚当满眼都是泪光,他伸出手臂抱住了亚瑟的脑袋,用脸枕在了亚瑟的头顶:“您从来就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就算有,我也愿意原谅您。”

亚瑟双膝跪地,他缓缓闭了眼睛,激动的情绪在暴雨之中也终于恢复了宁静。

“亚当,我向你保证,也向罗宾保证,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圣吉尔斯教区失踪事件有关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用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捋了捋,随后起身冲着汤姆说道。

“汤姆,立刻派人向治安法庭申请对国王学院圣托马斯医院的搜查令。”

随后,他又冲着身后哭的泣不成声的托尼喊了声:“托尼!如果你想报仇,现在就跟我去一趟内务部,这次失踪案的调查主导权,将会属于伦敦大都会警察队格林威治警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