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五代箫剑录 > 第二卷 秋水长天 第一百零四章 你跟我走

第二卷 秋水长天 第一百零四章 你跟我走

却说智璇方才一掌打在黑袍客胸口,黑袍客匆忙沉剑阻挡,这一刹只觉智璇掌力并不如想象得那般猛烈。人说“拳怕少壮”,智璇年岁愈长,用起这类纯刚猛掌法反而不及早年,可他掌后内力却愈加绵长。

而黑袍客沉剑突然,只挡得下大力金刚手第一层掌力,后续掌力却如层层浪潮绵绵不绝地涌来,黑袍客一剑无法化开掌力,只得负了一掌趁势退开,已是最大程度地减小了损伤。

黑袍客虚出一剑瞒过众僧,闪到了聂远身旁,普清当即前怒斥,智璇也快步前,对聂远厉声道:“聂少侠,切不可被邪魔歪道迷惑了心智!”

聂远看着群僧焦急激愤的模样,茫然地摇了摇头,又对智璇道:“当晚在那座荒山破庙中,大师曾和柴师弟说过一句话,大师还记得吗?”

智璇回想起此事来,缓缓舒了口气,焦急紧皱的眉目也松了开来。他又抬起手行了个佛礼道:“阿弥陀佛……聂少侠说的事,老衲大概已经记起来了。只是老衲不曾想到,那时随口开导柴公子的一句话,竟被聂少侠记到今天。”

聂远说起旧事,纠结于智璇当初的那两句话中,恍若失神。但他随即又坚定下来道:“大师那晚曾说: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为人世本是世,不必刻意去处世。第二日一别之后,晚辈每一天都在苦苦思索大师这句话当中内涵,直到现在晚辈才突然明白,我钻到大师的话里去学如何为人处世,才是大师禅语中所说的刻意,着实悖于大师的初衷。”

聂远说得恳切,智璇也听得有所触动。他沉默半晌,终是略带遗憾地问聂远道:“聂少侠的意思是,今晚一定要信这位……江湖第一剑客了?”

增长天王浓眉一挑,斜睨黑袍客道:“什么饮雪楼排行第一?不过是一个已经洗不清剑血仇的杀手!”

“我曾是一个杀手,现在只是一个剑客。”黑袍客突然开口,紧随增长天王话语说道。

“你算什么剑客?”增长天王怒斥道。

增长天王这突然的愤怒让在场辈分小些的僧人都大感诧异,却是在普清等人的料想之中。在场众人中唯有普清与其余三天王知道增长天王俗家背景,他当年皈依佛门前,也曾是一名快意恩仇的剑客。

增长天王不肯相饶,又紧逼道:“阁下在剑法高过贫僧,却连自己的剑都用来换酒!难道还算得一个剑客?”

“难道剑客一定要有剑?”黑袍客沉声道。

增长天王冷笑一声道:“剑术高人自然能手中无剑心有剑,可贫僧看阁下并不是已不需要手中有剑,恐怕是阁下自知洗不清剑的血,索性将剑弃掉罢了!”

黑袍客垂着头闭眼不做辩解,用剑的人总能说穿用剑的人的心思。

智璇慨叹一声,问聂远道:“聂少侠决定了么?”

聂远点点头道:“大师莫怪晚辈大言不惭,晚辈以为,这便是晚辈不刻意去考虑其他,但凭内心所做出的决定。”

黑袍客站在聂远一旁几步之外,突然抹抹嘴角鲜血,睁开眼对聂远冷冷说道:“你不必逞什么英雄,我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是为我自己,不是大发慈悲。”

聂远当即回应他道:“在下想让你走,也不是因为想要救你,不过单单是因为在下想让你走罢了。”

增长天王脾气暴躁,将大剑在树木重重一拍,大声喝道:“你两人视我四大天王为何物?今夜你二人一个都走不了!”

智璇喟叹一声,心中想道:“老衲本就不知这黑袍客和柳姑娘失踪一事有何关系,只是仗着那突然出现的秋水阁花魁的一句话认定他是十恶不赦之人。”

“可交手之时他却先对增长天王剑下留了情,反而是老衲六名得道高僧围攻他一人,还借着一众小僧抛出十六件兵刃,老衲施展出了金刀换掌功才胜他一招。若他先伤了增长天王,借机打乱天王伏魔阵,再专心于和老衲一人对敌,胜负尚且难以判断。”

智璇是个凡事要将道理说清的人,他想到此处,便开口劝众人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至少该容得这位施主辩解一二,我等不由分说便对这位施主痛下狠手,实在非是佛门中人该当所为。”

普清和四大天王各自既是难堪、又是不悦,普清碍于和智璇交情不好开口,持国天王朗然应道:“智璇大师此言差矣!这人十恶不赦,打伤我佛门弟子,我等皆已知晓得清清楚楚,难道还等他先对我等下毒手吗?”

智璇双手合十摇摇头道:“阿弥陀佛……老衲也在反思,所谓十恶不赦,好像不过是你我心中对这施主的固有印象,被那位秋水阁的女施主挑弄出来罢了,我们好像从没问过他来白马寺到底所为何事。”

智璇说得头头是道,群僧却听得不以为然,黑袍客也突然发出了一阵低沉嘶哑的笑声,对智璇道:“老和尚不必想那么多,我就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以前曾以为我的命和别人的不同,我是猎人的命,而别人只能是猎物的命。可后来我的想法有些变了,我觉得这天下每个人的命都一样,没有谁该死,也没有谁不该死,所以我不再为我杀的人忏悔,也不会因为有人要杀我而去恨他。”

智璇一手捻着佛珠,一边看着黑袍客深邃的双眼,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内心。两人沉默片刻后,智璇叹道:“如果你真的没有一丝忏悔,又为何离开寒鸦?”

黑袍客苦笑道:“我说过,我只是因为厌倦了,厌倦了剑为别人而挥,这不是一个真正的剑客该做的。”

智璇紧紧盯着黑袍客的双眼,突然又道:“但老衲从你的眼里,看出了厌倦之外别的东西。”

黑袍客好似突然心思一软,他本就是个复杂的人,复杂到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的心思,不知他所说的话是不是他心里真正的所想。

短暂的沉默间,一柄亮闪闪的长剑突然从天而降落在黑袍客身前,黑袍客剑客本能般地顺手接着。转头看去,一名劲装结束的黑衣人正半蹲在墙头,身边隐约有火苗扑朔。

众人正是大惊间,那黑衣人突然从身取下一张双曲角弓,连搭三支倒刺箭一齐射出。却听得黑夜里骤然一声弓弦响,三支箭不偏不倚钉在三僧脚下泥土,吓得那三人哑然失色。

聂远当下认出此人正是耶律依霜,却不知她突然出现是何意思。普清也前怒斥道:“施主又是什么人?”

耶律依霜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她随即抽出一根箭矢在火苗一过,箭头下包着火药的一团粗棉便熊熊燃烧起来。她随即咬牙屏息,将硬弓拉到了极致对准寺庙深处。

普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大惊失色,猛然举起禅杖喝止道:“快住手,否则莫怪老衲不客气!”

持国天王顺着耶律依霜弓箭指向的方向看去,也蓦地想起了什么,但他随即安下心来劝普清道:“师兄不必担心,藏经阁距庙门两百余步,箭矢之力不可及也。”

持国天王话音刚落,却听弓弦“蹦”一声巨响,那一支箭矢如同流星划破夜空,呈一道弧线飞向了寺庙深处。这箭正钉在藏经阁门面之,木门霎时便开始熊熊燃烧。

藏经阁附近此时正是未有僧众看守,因此一时无人察觉。普清等人眼见得这一箭如同石沉大海,当下放下心来,增长天王又已一摆长剑,飞身前想要捉耶律依霜下墙。

耶律依霜快搭快射,增长天王运起轻功飞至半空这当头,耶律依霜已接连射出三箭,增长天王手忙脚乱,连忙用千斤坠落到地面,方才避过箭矢。

这时宗尘见得黑袍客身中了智璇大力金刚手负伤在身,壮起胆色,招呼几名师弟拾起齐眉棍打来。智璇连忙大叫道:“快回来!”却已阻拦不及。

持国天王此时正是脾气暴躁,朗声问智璇道:“何以到了这等时候,智璇大师还要护着那恶人?”

智璇摇摇头匆匆道:“老衲不是护着他,是担心贵寺几位弟子!”说罢他紧随几人之后赶了前来。

黑袍客中掌虽被打伤了经脉,但他在毒王阴鬼散神烟之下尚能御剑自如,更莫提一点内伤。他当下得了一柄趁手兵刃,封住内息一亮长剑,单以精妙剑招周旋于几名武僧之间。

他只一人一剑将群僧手中木棍削断,并不伤他几人性命。智璇连忙前将他几人拉回,继而犹豫地看着黑袍客。

“住手!”

众人突然听得聂远一声沉声呵斥,却见一支箭矢流星落地般正射向智璇胸口。智璇连忙侧身一闪,那箭矢擦身而过,好不惊险!

此箭正是耶律依霜射来,智璇看向她时,她的第二支箭已搭在了她的弓弦之,却因聂远喝止而迟迟不发。所谓暗箭难防,智璇心知她若趁自己不注意的当头连射三箭,自己怕是难免中招。

就在此时,突然听得一名僧人失措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庙里起火了!”

普清等人连忙看向寺庙深处,已经隐隐看得到几缕飘入天际的黑烟,众人都是十分惊讶,只觉进退两难,十分难堪。

耶律依霜突然冷哼一声,“嗖”的一箭钉在黑袍客和众僧之间,随即对聂远道:“你跟我走,我有事要问你。”说罢一翻身下了庙墙。

聂远看看智璇,长揖拱手道:“晚辈告辞。”黑袍客看看聂远,为突然出现的耶律依霜很是不解,也收起长剑和聂远一起出了庙门。

普清等人想要追赶,智璇连忙将他拦住道:“他此行并未残害半条生灵,就由他去吧。贵寺自汉至今已历八百余年,藏经阁保存的佛门典籍皆是无价之宝我等当务之急,应是速速救火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