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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云际会 第十章 梧桐酒肆

“听闻石敬瑭已经拱手燕云十六州于契丹人。”柴荣道。

“此言不虚,我此番出山,也有意汇集武林群雄,共商此事。”颉跌博道。

“既然如此,师父为何不同智璇大师同行?”聂远问道。

“智璇……”一提智璇,颉跌博就颇为不悦,“智璇当初说格物悟道,不问江湖,他至少要不打诳语。”

“至少”这两个字用来,仿佛智璇是个十恶不赦之人,身仅存一点可取之处便是不打诳语了。

不过在这残唐乱世,便是这仅仅的“不打诳语”四字,又有几人能够做到?诸侯狼子野心,江湖也早已道义不存。

“鬼谷师傅……”一直跟在身后不做声的柴嫣突然叫了一声颉跌博。

柴嫣这样孩子气的女孩子,往往对天下并不关心,因此方才也一直没有说话。

“嗯?”颉跌博仿佛对柴嫣的突然叫唤很感兴趣,柴嫣虽小,颉跌博也不是过度看重名分之人,因此柴嫣要跟随是也未反对。

一路柴嫣跟在身后,时而看天时而踢石子,亦或是在路边摘起野草野花,总之就是对前面三人说话毫不留心。

颉跌博所说虽为武林大事,留意到柴嫣在后边百无聊赖地跳来跳去,却也偶尔发笑。

“你教了聂远师兄这么厉害的青霜剑法,不知道教我哥哥什么厉害武功啊?”

“阿嫣!”柴荣假意生了一下气,示意柴嫣不要乱问。

“你这哥哥,总换我的名字,我到底是叫阿嫣、小嫣还是嫣儿?”柴嫣反而生气道。

“哈哈哈,无妨。”颉跌博笑道。“不过聂远所练武功,可不是他人可以传的,就连老夫也不会。”说完,颉跌博沉默片刻,仿佛有所追思。

“鬼谷爷爷?”柴嫣见他愣住,便问了一句。

“若是我师弟尚在,那九式霜寒九州必已登峰造极。”

“您师弟比您还要厉害吗?”柴嫣惊奇地问道。

“我师弟啊……要说谁厉害些,还真不好说,他虽然练成了这门至寒武功,老夫也会他学不会的武功啊。”颉跌博道。

“您师弟能练成霜寒九州,他肯定是个比您冷得多的老爷爷。”柴嫣想了一下,又指指一直不说话的聂远说道:“就跟我哥哥的聂师兄一样。”

“我师弟,是有点冷。逝者已矣……”颉跌博突然驻足,仰天长叹一声。

三个人中,只有聂远知道鬼谷子平素的为人,平静、飘忽、运筹帷幄,仿佛理性的化身。

然而这次出行,师父却已多次暴露情绪,第一次是在面对寒鸦杀手,怒不可遏,第二次是和智璇相见,算是有些嘲讽之意,第三次便是此时了,说起师弟,竟为之驻足长叹。

“师父?”柴荣问道。

“为师没事,只是和我师弟相离久矣……”颉跌博道。

“对不起,鬼谷爷爷。”柴嫣眼见或许触及了颉跌博的伤心事,小心翼翼地道歉。

“无妨,待老夫说说这把青冥剑。”

颉跌博说到这时,剩余三人全都竖耳静听。

“江湖之,名家兵刃众多,其中刀剑为盛,名刀有天刀门晚辈夏侯中的虎翼、大弟子古满的犬神,五行派长老田武的昆吾刀,剑有绝剑门章骅的承影剑,第一代弟子中的紫电、百里两剑,五行派掌门何长松所带禹剑,这几样兵刃都是名刀利剑。”

天刀门掌门夏侯中、绝剑门掌门章骅,按辈分来说高柴荣一辈,而他二人在江湖该当晚颉跌博、何长松和智璇三位江湖前辈一辈。

现在颉跌博收柴荣为徒,如此说来,年纪尚轻的聂远、柴荣二人反而和刀剑两掌门同辈了。

“禹剑。”柴荣道,“前些天何长松前辈曾拜访义父,想必前辈背所背便是禹剑了。”

“哦?何长松也出山了!”颉跌博惊叹道。“罢了,这事以后再慢慢提罢。名兵利器虽多,仍是技高者择兵,这世却有三把武器,选择它们的主人。”

“还有兵器可以选择主人的?”柴嫣惊奇地问道。

“嗯……有两把你都是见过的,第一把便是远儿的青霜剑,品性至寒之人可用,第二便是荣儿的青冥剑,精光内敛、胸怀千秋之人可用。”

“那第三把呢?”柴嫣问。

“第三把是一支箫,江湖传闻已久,可是连我也未曾见过。”颉跌博道。

“碧花箫。”柴嫣暗暗道。

“那我哥哥的青冥剑有什么绝招吗?”

“群山尽如掌,一岳倚青冥。青冥剑以一手阴冥众山闻名。”颉跌博道。

“唔……”柴嫣缓缓道。

“师父,石敬瑭和契丹军大兵压境,旦夕之间便要攻入中原,召集武林群雄……”颉跌博说完青冥剑,柴荣对时间之紧迫表示了担忧。

“我此行欲先拜会五行派,若五行派派出门人四处宣告,不需多费时日。我们已在太行山沿线,你几人注意留意五行派门人。”

柴荣等人答应下来,四人继续赶路,又在傍山小镇买了几匹马,其实脚程已经远快于另一条路走的一众下属。

一路,四人所见都是百姓惶惶不安、准备逃难之景,许多地方将士离心,百姓扰扰,李存勖创建的李唐国运已衰,已是显而易见。

天色忽已晚,烈日下的晚霞格外红艳。

“血一般红,杀伐伤亡之兆。”柴荣道,他想起了前几日柴家庄,也是这般同样的晚霞,铺在干裂的土地,不知是光,还是血。

“晚霞艳红,也是千里驰行之兆。”聂远道。他背的青霜剑隐隐散发着一阵冷气,在干燥炎热的北地盛夏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我们在镇中歇息。”颉跌博道。

不久,这间小镇边缘被槐树包围的酒肆内一张桌旁,坐了一位老者、两个少年和一个姑娘。虽已傍晚,屋外仍炽热如火,屋内却光线恍惚,阴凉反常。

并没有一个小二来招呼,柴荣往里望了望,昏暗之中,只恍惚看到陈列了一墙的酒。

这间酒店,静谧地让人恐惧。

颉跌博泰然自若,聂远也不动声色,柴荣在暗暗提防可能突如其来的危险,柴嫣对黑暗有些恐惧,但唯恐干扰了鬼谷师徒三人的判断,还是没有作声。

一声“叮”,清脆的响声穿透了沉闷的空气,传到了四个人的耳朵里。

聂远看向酒店门口,自己仿佛处在了一片纯黑,红色的晚霞从一方窄门洒了进来。

霞光随后突然被挡住了,地窄窄的霞光里,出现了一个窄窄的影子,影子头的发簪还在轻轻晃动。

门口站着一个人,霞光在她的背后投下,让聂远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出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头插着一个轻轻响动的发钗。

她轻轻地走进来,不发出一点脚步声,只有她头的金色发钗在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个沉闷的屋里,它比任何响声都更加清脆。除了它,已没有任何响声。

她也十分引人注意,因为她从门中进来,除了门,已经没有任何光。

她走路很慢,很轻,好像怕把木地板踩疼了,她穿着一身纯白的素衣长袍,乌黑的头发披在背,腰系着一段淡绿色的绸带。

她没有向颉跌博这一桌人看一眼,静静坐在了正对着门的桌旁,背朝屋门。

女人坐好之后,金钗的吊坠慢慢停止了晃动,这个世界终于寂静了下来。

夕阳渐落,屋里归于彻底的黑暗,唯余中间一抹纯白。

说来也巧,中间的桌子刚刚好有一壶酒,她把酒倒进碗里,动作很轻,好像怕是打扰了其他人。

“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人?”突然,女人说话了。

她一开口,这空灵之音便摄住了燥热的心,它让所有听到的人在不论多么燥热的心境中,都愿意继续安静地聆听。

“什么人?”聂远问。

“一个经常在这里喝酒的男人,这间酒肆便是他的。”她说。

“他什么模样?”聂远又问。

“我不知道,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的脸。”她回答说。

“那他是什么打扮?”

“他打扮很普通,没有办法说。”

聂远很喜欢听这个女人说话,不只是聂远,连柴嫣也很喜欢。可是他已经无话可说。

“也许他已经死了。”柴荣突然说。

“为什么?你见过他?”仍是毫无感情、毫无起伏的语气,不论她在说什么,都是如此。

“我没见过他,可是我在附近的地见到了血,血流在干涸的土地,很多血。”

柴荣没有说谎,他的确在密林中见到了一片血迹,看起来是一场生死搏杀。江湖之中,恩怨仇杀本是常事,四人也并未过多在意。

“那不是他的血。”

“为什么?”聂远很想问,说不为什么,聂远很想了解她,也许是她和自己很像吧,可是他还没有问出来,女人已经站了起来。

她头的发钗轻轻摇晃,缓缓转身,走出了纯黑的酒店。

少了这一抹纯白,屋里重归黑暗。

四个人不能干坐着,于是柴荣便去里屋提了一坛酒来。

柴荣倒好了四碗酒,他坐了下来,却发现自己的碗里飘着一片细细的柳叶。

门旁站着一个年轻的青衣女人,劲装结束,靠在酒店的木墙。她看起来是一路跑来,还在轻轻地喘着气。

她并不是像一个白衣女人一样做什么事都轻轻地,很明显,她是被仇家追杀了,不得不轻轻的。

柴荣看着她,又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因为她左手按着刀柄,右手按着腰间的伤口,指间缓缓地渗出血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

火炬的光已经投到了地板,屋外站着三个男人,不过柴荣只看到了一个,门框只容得下一个完整的人,和旁边两人的一只左胳膊与一只右胳膊。

中间那人背背着一口刀,额系着一抹红头带,一张脸棱角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