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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青萍末 第十三章 那些过往和剑仙

宁初一回来时又去隔壁院子轻轻喊了声高井,未有反应。

少年挠挠头,倒是没有在意,这位邻居说不定又去哪里当帮工了。

到了最后,多出的红薯不出意外,全部进了宁缺肚子中。

少年好奇地盯着小姑娘一个劲的吃,腮帮鼓起。

一夜风平浪静。

睡梦中,丫头不知在嘟囔着些什么,声音渐小,宁初一猛然睁眼,心中微颤,悄然起身走出,面无表情带门,不做声响。

天色大亮,贫寒少年掐好时间,提着一个盛水的竹筒回来,不过到门前时还是有些拘谨地停留了会儿,听到屋内再无鼾声时,才跨过门槛走近。

宁缺只觉得全身酸痛,昨日她看似只是随便动些拳脚功夫,却大废真气,嘴里干渴异常,直接从宁初一手中抢过竹筒一饮而尽,顿觉人身小天地处有一股热流涌动,失去的真气也如江中河流取之不尽,浩瀚无穷。

扶风城北,有座酒楼,外外面高高悬挂的招子有十分醒目“茶醉书香”四字,而下行写有“酒”,据传是因网罗蜀地小吃出名。

酒楼中弥漫五香。同桌客人互相敬酒吆喝,谈笑风生。

肩搭着潮湿毛巾的小二端着菜盘吆喝着,掌柜手里算盘打的噼啪作响,酒楼亦是客流满员,打尖儿的,洗碗的,后院劈柴的,都忙得满头大汗。

“小二!”

“来嘞!”

一位闲暇下来的店小二,年纪约莫在十五六,酒楼里人来人往令他忙忙碌碌,却也没有怨言,反倒是心底乐开了花,其中大有讲究。

不足为外人道也。

酒楼二楼,一众酒客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都在望着那张榆木桌前那位才说完一场仙神传说的蓝衫说书人,等待着下一场。

今天有个江湖人士打扮的年轻人带着对寒酸兄妹,来到这座家喻户晓的酒楼。

走近一看,贫寒少年怯生生环望四周,柜台用好檀木所雕,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透露着女儿家所独有的细腻温婉。

其边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搁着毛笔竹窗所挂着的是紫色薄纱,墙壁刻了些不知什么字,岁窗亦被徐徐吹过的风儿而飘动。

二楼已经人满为患,男女老少皆有。

李慕玄没有多想,拉着宁初一直接落座二楼,叫了些酒菜后,闲来无事,最后视线停留在挨着少年坐的宁缺身,神色阴晴不定。

“宁小子,若是你身后的妖土修士再杀一个人,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少年微抿起嘴,沉默不语。

李慕玄皱了皱眉,沉声道:“好自为之。”

宁缺满脸茫然,弱不禁风,最后玉手还怯生生扯了少年一下,像是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一样,尤为可怜。

青年面色微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头。

宁初一想了想,犹豫道:“我知道大晋很小,爹娘走后我便很想去游历一番这方天下。可如今一想,人这东西吧,还真是奇妙,有了牵挂也就收起了浪迹天涯的心思。哪怕你们修士能活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我心底也不会生出一点儿羡慕。”

李慕玄唉声叹气,有些头疼,“你真要为了个妖土小娃娃而浪费大好前程?”

少年低头不语。

沉默许久。

黑袍青年神色异常凝重,决定直捣黄龙,将手搭在宁初一的手腕,片刻后,少年的手臂有一股青色凸起的东西游至人身小天地处,随之四处游荡。

足足一炷香的时辰后,李慕玄终于松了口气,像是确定了一件事情,于是笑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修士为什么就能不顾善恶就杀人么?那我可以很肯定告诉你,如今这个世道只要你的拳头够硬,就算你说的是狗屁话在低境修士眼中都是真理!”

宁初一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

李慕玄毫不在意,装作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低声啧啧道:“那南疆蛊修还没走远,你猜猜等我走后他接下来会干什么?”

宁缺面色忽然有些难看。

宁初一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或许要游山玩水?”

李慕玄微微一愣,然后捧腹大笑不已:“你小子是真他娘的傻啊。”

少年一头雾水。

青年哈哈大笑,“我好歹也是高境剑修,哪里看不出你只有半年时间能活?说到底,现在的你在他人眼中不过是小孩、蝼蚁!若是你的拳头比别人大,你又会怎么样?”

宁初一不知所措,下意识握住少女的手。

李慕玄深邃眼眸中,有道青芒一闪而逝,“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学剑?”

少年沉默许久。

不待少年反应过来,李慕玄脸又笑的像花一样灿烂,全然不像个行侠仗义的侠客,看这气势,倒更像是个江湖骗子在对懵懂小孩谆谆善诱,“你不是想出去游历吗?游历二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你没实力,自保都是问题。”

少年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是摇头,问道:“修行境界是什么?”

李慕玄听到这话,心情又因为先前的心事好了些,阴阳怪气道:“哟?”

宁初一想要说些解释话,青年又自顾自说下去,“修士十境,又分下三境和中四境和三境。”

“第一境是凤初境,疾病不生,身轻体健,又称练气境,拳脚功夫比江湖武夫好些。若一个天赋平平的人苦修一世,修到凤初境至巅不成问题,不过在人世间中只能算是芸芸众生,掀不起大风大浪,注定活的不透彻。”

“第二境琴心境,此境才算得真正踏入修行大道,色返童颜,返老还童,年纪可至数百年,即为筑基。”

宁初一听的云里雾里。

李慕玄也不作答,接着又道:“下三境的最后一境,名为腾云境,字面意思,能飞行天地间,腾云驾雾,寿命可达千年,人身小天地内结金丹,可炼化一个与自身血脉相连的本名物,你护着的那妖土小娃娃就是第三境。”

少年愣了愣,他前些年倒是听这酒楼那说书人讲书,说是在另一方天地,有修炼成精的妖族修士,占山为据,其中不乏有天纵奇才,更是有一位堪比儒教祖师的妖族大能,据传杀伐尤在龙虎山当代天师之。

“修士第四境名为晖阳,也不知是不是取自日出东升之意,体内金丹幻化为自身元婴,踏入这个境界,在人世间才算存亡自在、任我逍遥,在三流宗门内做个太长老也绰绰有余了。”

“晖阳境之递增分别是乾元、无相、生死、大乘、天一、飞升,至于其中的感悟今日便不说与你了,我说的再多还不如你亲自走走。哦对了,下三境修行一途可得一步一脚印的走踏实了,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这些话对于尚今还是凡人的宁初一还是太过遥远,他咽了咽唾沫,算是压惊。

李慕玄看在眼里,自己这么算来也是个师者了,心头不由生出一股骄傲感,若是老头子瞧见这一幕,怕是笑得合不拢嘴吧。

过了许久,没等来青年后话,宁初一好奇问道:“那李大哥现在是不是三境剑修了?”

李慕玄回过神,轻轻摇头。

少年又问:“那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李慕玄皱了皱眉头,好高骛远对于他这个年纪可不是什么好事,更别说那一身破烂衣裳,昨日他说的道理这傻子是没听进去么?书所言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真就是对的?此人怎这般无趣?

宁初一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什么来,试探道:“李大哥是腾云境剑修?”

青年咧了咧嘴,直接敲了个毛栗,没好气道:“我可是蜀山剑门一脉数千年来最天才的四个剑修之一,不到一甲子就跻身生死境,不说世间无敌手,但至少在三教这万年无仙的局面下,只要三境圣人不出,天下我哪里又去不得?”

宁缺扯了扯嘴角,修行界有个亘古不变的常识,那便是对于高出自身三两个境界的修士是看不透的,可她从父亲寝宫里“拿”了个能探除了三境大能外的任何修士修为的珠子,那这挨千刀的剑修的修为在她眼中便形同虚设了,不仅仅是初入生死境这么简单,观他丹田里那份浩瀚无穷的剑气,至少也是生死境至巅,甚至隐隐有破境之势。

李慕玄见少年久久没有说话,抬起一手,勾起中指,猛然又敲了一个大毛栗,没有动用任何修为,就这样使劲敲打他的脑袋,没有停歇,像是要把这颗榆木脑袋敲开窍才可罢休,最后他神色飞扬:“小子,你要知道,同境内剑修的杀伐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修士十境,三教修士走到第九境便能称为圣人,但我剑修不同,需走到最后一境飞升境,才能称为大剑仙!”

“那位镇守边境玉门关的老剑仙若是全力出一剑,妖土又有谁能以力挡之?就连当今儒教祖师都要暂避锋芒的剑道,那是何等风采?”

说到这儿的李慕玄冷笑一声,“你若不信,问问那妖土女娃娃,是不是被剑修杀怕了,逃过来的?”

宁缺面色有些难看,忽然一阵阵热乎暖流从手心传来,她会心一笑。

李慕玄视而不见。

“哦对了,我先前提及的另外三个剑仙,你既然要学剑,就一定要记住他们的名字,要不然少不得被三教取笑。”

李慕玄高昂起头,语气激昂,“第一位剑修叫姜清风,是数万年来,甚至可以说是自自人皇开世以来第一个大剑仙!”

这到这儿的李慕玄忽然打住,蜀山剑门弟子皆知他对那个不爱学剑反要学道法的亲生妹妹头疼,但也仅仅只是如此。天下剑修一脉能凋零到只剩座蜀山独挑大旗,其中少不得三教功劳,可哪怕真有一日蜀山道门一脉铁了心要和剑门一脉反目成仇,其中定然不会有名叫李慕尘的道种。

但相对小妹的头疼,对于另一个有望成为大剑仙的蜀山道门弟子,就只剩下无奈了,修道亦修剑,除了胆大通天,李慕玄再想不出其他用词,故而也不想对这人说太多言语,“第三个天才剑修叫黄暮,是这六千年来人世间中第一位三境剑仙。另一个叫轩辕敬月,是近一甲子来算得是最惊才绝艳的女子剑仙,可惜死的太早,没能在妖土大放光彩,斩杀大妖。”

对于最后那个名字,李慕玄明显就没有兴趣。

李慕尘一个人噼里啪啦说了大堆,可最后少年除了将姜清风和黄暮两个人名字记住后,对于修士十境这一全新概念似乎还是捉摸不透。

沉默了会儿,宁初一疑惑问道“那我学了剑之后,还要去蜀山么?”

“必须要去,放眼整个人世间,也独有一座蜀山剑门能得了台面,你想想啊,当年七位大剑仙,便全是从蜀山出来的。”

李慕玄站起身,望着那还未明确要学剑的少年,似乎是被勾起了陈年往事,眸子中有缅怀之色,自顾自唏嘘道:“在这人间,天地气运偏向道儒释三教,剑本就难学,三教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当真是天要绝我剑修命脉啊。早夭的轩辕敬月便不提她,当下蜀山还有我和黄暮也算气运尤存,但整座人世间却要靠姜老爷子支撑起剑修无仙的颜面,可若是有一日他身死道消了呢?会不会世间后世人全是三教修士?”

其实在说话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剑修一脉本就凋零,若是再长他人志气,哪个后世人还想学剑?

好在那个心底大抵算不平静的宁初一,最后轻点了下头。

算是学剑承诺。

当真峰回路转,无心插柳。

宁缺望向身前的少年,微风拂过,她的心境也随之摇曳。

眼眸中多了些奇怪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