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次。
景书主动来找零一了。
少年坐在实验室为他打造的话落宝座,倚靠着椅子,静静抬眸凝望着夜空。
星辰遍布,星云飘散,如闪粉般晶亮美丽的天空承载数不清年岁的银河,向人间展露着它的浩瀚无穷和绚烂夺目。
听见脚步声。
白发少年微微侧目,金黄色的竖瞳里有着同银河岁月一样漫长的神采。
夜晚的风很冷。
因此将本就似蛇般冰冷的肌肤吹的更加寒冰刺股。
他微微透出些紫色的双颊浮现着近乎透明的鳞片,慵懒地倚靠在座椅边,伸出手,似乎是在迎接慢慢向他走来的人。
那只白皙的手有着尖锐的指甲,手背也浮出些许蛇鳞,就像晶亮的闪光片泛着微紫的光。
不过女孩并未理会他伸出的手。
只是站在大厅的中央,从右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黑色的枪支。
看见那把枪,少年俊美白皙的面孔忽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慢慢坐起,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一步一步,面带笑意地靠近景书。
“书书,怎么突然来找我了?”他的声音浮现出些许天真的欢喜,却不难听出里面的明知故问。
“因为我有点难过。”景书也笑了,回答着,随即毫不客气地朝走来的少年开出一枪。
“砰!”
子弹穿透零一的肩膀,鲜红的血液刹那间流出!有的顺着少年白皙的肌肤滑落,有的渗透衣物,打湿了肩膀那一块的金黄色布帛。
零一看了眼自己受伤的肩膀,前进的脚步停留在了楼梯的最后一层,对于这一枪,他早有预料。
血腥味随着夜风弥漫在空中,白色秀发长至脚踝的少年看去又矮了一些。
他现在只有景书胸膛的高度,需要仰望对面的女孩,才能看见她漆黑的瞳孔,和里面极致的冰冷。
“只是有点难过吗?”零一的声音略微沙哑。
景书耸耸肩,摊手:“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办?零一,你是知道的。”
她忽然疲惫地哈哈笑了起来:“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辈子。”
“这辈子。”
“玲玲,双胞胎,大胖,小二……你是知道的,不是说一直陪在我身边吗?所以,你一定知道。”
景书蹲下身,看着地板,水晶宫殿般的地面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
这么疲惫又勉强地笑着,“零一,我好像,已经无所谓失去了。”
白皙的手抚她的脸,金黄色的竖瞳不放过她瞳孔中任何一丝情绪。
肩膀处的伤很痛,但他知道,什么比不此刻她心里的痛苦。
“……我明白,书书,我一直都明白,你有多累。”
“是吗?”景书嗤笑道:“既然如此”
她质问着:“你又为什么,要伤害小苏呢?”
少年说不出话来。
他很平静,和景书一样平静。
从女孩隐含憎恶的双眼里,他已经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因此最后选择默不作声,眸色死寂,只是沙哑着声音,如死水般淡漠地重复着:“对不起。”
“……”
冰凉的风将周围一切都染了悲哀的温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才终于将这沉默打破。
“没关系。”景书忽然抚他头顶,漆黑的双瞳静静注视他,如果忽略掉深处的厌恶,对于零一来说,那就像是在抚摸孩子一样温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是博士给你带来的人,你之前并不了解。”
这句话似乎峰回路转,让少年死寂的眼眸里,慢慢多了一丝光亮。
枯木好像也长出了新的嫩芽。
可女孩接下来的话,却又将这抹光熄灭,狠狠碾死了那一叶新生的嫩绿。
“但是”
“村子里的其他人,该怎么算?”
零一淡淡叙述道:“我没有伤害他们。”
“撒谎。”
景书站起身,手中微型枪支化作红色激光利刃,居高临下看着少年,一扫刚才短暂的温柔,那双眼瞳此刻充满冰冷和厌恶,在少年些许了然且绝望的眼神中,那刀刃以看不清的速度用力刺穿了零一的胸口!
“嗤!”
激光刀刃刺进人体的声音分外刺耳,在这寂静悲凉的大厅里,显得格外萧瑟。
跪坐在她面前的白发少年没有丝毫反抗,他只是绝望微笑地看着景书。
“……我没有,”他的声音十分微弱:“那些人……我真的没有……”
“可地下电子监狱里,那些血淋淋的尸体,怎么解释呢?”景书疲惫笑道,即便是质问,也显得苍白无力,她眼底有着深深的倦意。
“我说过,零一,我已经无所谓失去了,但我心里,还是很难过,你明白吗?”
身边的蓝色电子屏,展现出地下监狱血淋淋惨烈的景象。
那些他问过的村民都死在了监狱里。
零一眸色微闪,俊美白皙的脸,带着些许了然。
他好像全部明白了。
于是。
一直平静的心,终于有了无尽的慌乱。
可胸口的钝痛让他的动作迟缓。
少年伸出手,颤抖地试图去拉她,女孩却后退一步,一刀砍下了他伸的那只手!
“别碰我,真够恶心的。”
景书道。
这一刻,零一再也无法维持冷静。
他咬牙忍住断手的痛苦,抬眸倔强地望着景书,声音沙哑颤抖,却像孩子般依旧顽强地说道
“书书……我懂你的,我一直陪着你……我知道……你有多重视身边每一个对你好的人……”
“所以,我怎么可能在已然犯了错以后,继续做出会让你难过的事情……”
他厌恶卑微的人类。
弱小又不自量力。
但村民们,他真的没有伤害,也许有过念头,他却始终下不去手。
因为,他知道。
景书一定会难过的。
他不想书书再痛苦了。
她失去的够多了。
所以那些不是毒气,只是能够让人暂时昏睡的气体。
睡着以后,就让猎人将他们全部送回去。
可是看着屏幕里惨烈的场景。
竟是连零一自己都没有料到。
那些村民,还是死在了监狱里。
风吹动少年耳侧的白发。
红色血迹染在了白发之,使得这一切看去都如此凄凉。
神明不会死。
零一不会被景书就这样简单杀死。
但也许只有少年自己知道。
他好像已经死在这一刻了。
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死的。
彻彻底底。
景书转身,没有再看地跪着的少年一眼。
他金黄色的衣服完全被血浸湿。
身数十个血洞都在流着无法制止的血液。
景书几乎是泄愤般地刺出每一刀。
刀刀致命。
可是她也知道,零一死不了。
于是到最后,她放弃了,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再继续。
“谢谢。”女孩声音沙哑又轻微:“我舒服多了。”
零一唇瓣微动,虚弱且悲哀,“那真好。”
“我太怕书书你憋着……一个人难过了。”就像曾经在医院里,躲在被子里哭泣一样,那般压抑和难受。
临走前,她忽然又静静问道
“那运渣车,到底是怎么倾倒的?可以实话告诉我了么?”
少年道:“你当时逃的样子,让我挫败又难受。满脑子只想着留住你,却不小心……没控制住力量。”
因此那辆运渣车倾塌了。
将她掩埋在下面。
“对不起。”零一道:“你是对的,书书。”
金黄色的竖瞳绝望地看着女孩的背影,她依旧这么坚强。
明明已经这么痛苦了,却还是连哭泣都不愿意。
“我真该死。”
他决绝地说
“我该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