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院,正堂。
薛静荣听完外孙一番话,陷入了沉默。
曾宇凡心惊胆战的等在旁边,不敢吱声,暗暗的朝着薛寿使眼色。
薛寿犹豫了下,轻道:祖父,豢养舞姬之事,表哥他只是一时糊涂,好在没犯下什么大错,您就不要费神了……
阿寿你别帮他!
薛静荣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曾宇凡,只是豢养舞姬吗?你老实跟我说,这人到底是不是你杀得?
不,当然不是!
曾宇凡一撩袍子跪倒在地,外人就罢了,怎么连祖父你也不信孙儿,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好端端杀他们做什么?
如果是为了九年前修河公款的事呢?
薛静荣浑浊的目光陡然凝固,厉声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做了些什么……
我……我能做什么?
修河公款几个字犹如巨石压在曾宇凡心,他不由得有些心虚,但随即想到命案,说话又有了些底气,祖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早就过去了,您又提它做什么?
我提起来是让你心里有点数。
薛静荣怒不可遏,猛地咳嗽了两声,薛寿忙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摇头拨开,继续对曾宇凡道:世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做过,就不可能全无痕迹。
你一个小小文书,竟敢利用府衙的名义收受贿赂,还联合底下的人在修河公款动心思。
要不是柏宁……
说到这个人,薛静荣话音戛然一止,面色变了变,涩然道:不是齐湘有所察觉,告知于我,我费心思替你遮掩过去,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齐湘……
曾宇凡倏地跪直身子,怒道:所以是他暗中告密,才导致我被您赶回敦阳?
他眼底掠过抹狞色,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我早该想到是他的,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那会要不是您提携,他哪里能坐到那么重要的位置。
结果他扭头就咬我一口……早知道他来云州时就该弄死他……
够了!
薛静荣听他越说越不着调,怒声打断他:都什么时候了,你满脑子还是这种自私阴毒的论调,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外祖父……
曾宇凡犹不甘心,还想说什么,薛静荣双目圆瞪,吼道:滚
说着抄起床边矮几的托盘朝他砸去。
一连串剧烈的动作和情绪使得他弓起身子,咳得撕心裂肺,薛寿赶忙前劝慰,扭头对曾宇凡道:表兄,你先出去吧。
那祖父就有劳表弟照顾了。
曾宇凡面色漠然,冷哼了声,起身出了正堂,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身影,薛寿叹了口气,到底是一家人,祖父何必与他置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混账东西……
薛静荣由他搀扶着重新靠坐回软枕,气息急促难平,好一会才缓过来。
阿寿,你不知道。
宇凡那小子从小就心思重,做事胆大妄为,不计后果,我就是看出这点,始终不敢让他插手要务,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惹出了麻烦……
他为官半生清廉正直,唯独在此事存了私心。
虽说缺失的银两在出事前被他暗中补了,但始终内心难安。
这才设法将宇凡赶回了敦阳。
远离官场,做个富贵闲人就好。
谁知九年过去了,这孩子心底始终未曾放下过。
表哥他……
薛寿踌躇道:他迟早会明白祖父的一片爱护之心,眼下您还是好生养病吧……
嗯。
薛静荣合眼,哑声道:阿寿,我想睡会,你去吧。
好。
薛寿配合的扶他躺着,掖好被角,把帐子放下后,悄然退了出去,随着门吱呀一声闷响。
薛静荣缓缓睁开眼,静静地望着床帐方。
钦使追查命案,查到了薛家……还特意将曾宇凡从敦阳带来此处,其中用意深长,着实让他忐忑。
难道……凶手真在薛家?
这边薛静荣辗转反侧,而他与曾宇凡等人的对话也一字不落的传到了言韫等人耳中。
他刚喝完汤药,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应该快了。
竹宴侍立在旁,小心的回道。
言韫默然点头,将帕子丢在一旁,捡起桌案的公文翻看了两页后复又合,面色深不可测。
竹宴:公子,怎么了?
言韫未答,绕过桌案走到后面,提笔在纸写了两句,淡声道:把这个送出去。
竹宴接过随意扫了眼,惊道:公子要动那边的人手?
去吧。
是。
不敢耽搁,竹宴快步前去送信,他走后栖迟从后堂出来,怀抱着件大氅,着手替言韫穿。
公子是否太过谨慎了,毕竟那位离京,身边不乏顶尖高手随行。
朝廷乱局已生,人心动荡,不可不防。
言韫淡淡回道。
栖迟觑他一眼,试探道:公子为何不告诉姑娘,咱们即将动身,此案须得迅速了结。
来得及。
明净和慧智的死,很快便能水落石出,在离开云州之前,他还要去见一个人。
走吧。
打点妥当之后,言韫领着栖迟出了驿馆,不知去往何处。
一晃两日。
前去山阴查探消息的银雪卫策马而归,带来了众人的翘首以盼的真相。
素娆听过后,与言韫一道去了北院。
北院住着薛静荣、薛寿与曾宇凡祖孙三人,得到消息后,他们皆侯在了正堂。
薛老坐着说吧。
言韫让人又送来些炭盆和热茶,各方落座,素娆就坐在右侧首位,薛静荣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言韫。
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果然是老了。
竟还真的以为她只是个寻常婢女,能让世子身边的护卫言听计从,又插手命案的,非池中之物。
想到打听来的种种消息,他不由得感慨,素奉延生了个好女儿啊。
今日让诸位过来,是想聊聊汉阳城的两桩命案以及慧智大师的死。
言韫环顾一周,视线所及之处,几人骤然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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