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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后视镜的身影(4K二合一)

范宁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尹。

哪怕她是想要第二交响曲的题献,范宁都觉得至少符合预料,虽然在自己的计划中,这部交响曲将献给活着或死去的全人类,不会作任何特殊题献,那也可以用之后别的同等心血补偿。

他完全没想到罗尹所谓的“提要求”会是这么一件事。

少女报以凝眸而视,蓝色童孔清澈、坦然。

“这不能算是要求,换一个吧。”范宁依旧沉声静气。

“为什么不算?”她蹙了蹙眉。

“要求,是指需要我支付的、符合你利益的、可用作情报对偿的事项。”

“它不需要你支付兑现吗?”

“……呃,如果答应的话,也算要吧。”

“那它不符合我利益吗?”

“??这难道还”

“失常区扩散了至少数千年,里面尘封着无数古文明遗迹、礼器、神秘学典籍、罕见非凡材料,你若自己有机会去,不肯让我也分一杯羹就罢了,还说是不符合我利益…明明我提供了相关的预言情报,你又翻脸不认人,说这不是对偿事项…”

少女打断了范宁的话。

“你刚刚还说自己不是奸商?我看你就是奸商。”

“……”范宁面色一窒。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专心嗅着车里面的黑莓果与桃子香味。

夏季的庄园院落静悄悄,柔和偏暗的煤气灯如常笼罩着汽车。

旁边的喷泉没有打开,里面只有蛐蛐的叫声。

“你到底是在想问题还是在闻水果。”罗尹见他一直不开口表态,只听得见轻微的吸气呼气声,整个人有些气恼地往边挪远。

范宁只得无可奈何地开口:

“这算要求,但没法答应,你换个正当要求吧。”

“……”罗尹差点被呛得半死,“你要不翻译翻译,什么叫正当要求?”

一时间有很多理由和角度在范宁脑海中冒出。

每一点他都觉得足够作为拒绝的理由,不过最后说出来的是:

“你爸妈来一个我都打不过。”

“爸爸妈妈的工作你自己去做,他们挺喜欢你的。”

“我真打不过啊。”

“……我真确定你是故意这么说的。”罗尹眼色愠怒地瞪他。

“好吧。”范宁松开方向盘,“我认真跟你说,去参加一场战争的士兵,死亡率三成算很高,五成算极端的高,而有知者深入失常区的生还率是多少,你不会不清楚吧?十中存一就不错了。”

“况且这么去讨论,似乎失常区已经摆在眼前,需要马进入了似的,实际这是一个不确定的东西,对吧?若真是临近了,我们可以再讨论。”

“邃晓者谨慎点可以做到保命。”罗尹说道。

“你不是,我也不是。”范宁指出道。

“现在不是,今后可能会的。”

“这是难以确定的事情。”

“但你自己刚才说,究竟会不会存在某天进入失常区,这也不确定的。”

“是我说的,所以,既然都不确定…”

“卡洛恩范宁!

就答应一下,有那么难吗?我没要你写什么承诺吧,我没要你对天发誓,如果反悔就会如何如何吧?甚至我都做好不一定能兑现的准备了,就想要你口头答应我一下,就想听听你答应人是什么样子,这,真的,就,也,不行吗?”

“我发现你真的是个奸商!

范宁被罗尹这突如其来的炸毛和咬牙切齿的话给惊呆了。

他突然意识到,她的思维方式是这样的

首演审批在特巡厅那边异常延迟的事情,她确认第二交响曲没问题,自己的答复肯定是她信任的,然后这个问题就落地了

“使徒”的事情,她调查了瓦修斯的经历疑点,提醒自己小心被卷入异质的追求,当自己表示会仔细推敲时,这个问题也暂时心安了

而失常区的事情,位格太高、隐秘太深,做不到以“辅助调查”或“提醒小心”的方式来防备麻烦,但最坏的进展,无非大概率是自己有一天也被卷入其内,于是她直接要求答应一起,以这种方式堵住了焦虑的不确定性。

哪怕她清楚进入失常区意味着什么,且,可能并没有什么用。

虽然自己根本没主动提及,但她觉得终于从近到远、从易到难、从最好到最坏的情况,将自己口中的那些所谓“麻烦”全部应对梳理好了。

现在就等自己答应那个要求作为“兜底保险”呢。

罗尹小姐,我越知道你是这样的话…

当范宁意识到这些时,他握住方向盘的一只手逐渐被勒到发白。

可又在一瞬间松开:

“那答应吧。”

“太好了。”罗尹终于如春风解冻般展颜一笑,“我就说,情报都给你预支了,你这人怎么有好处和机遇时老想着独占呢。”

“如果真有进去的那天,我希望能有机会出尔反尔。”范宁凝视着她。

“那你肯定亏欠得要死。”罗尹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要不要去宅邸里坐坐?听音室有新唱片入库,你的,试试效果?”

“不去。”

范宁拉开车门,跳下后绕到副驾一旁,护住门顶扶她下来。

“首演前还有好多工作。”

说完他回到主驾,点火,开动,摇窗。

“那,明天排练见。”罗尹沉吟片刻,然后笑着挥手,走到庄园门口目送范宁。

黑色轿车缓缓从她身边驶过时,范宁看到了副座椅旁的烤漆收纳格,还放着一个半开闭的精致镂空木凋小盒,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十多张小手帕的白色蕾丝一角。”

“你的手帕盒没拿下来。”范宁压了压刹车。

“啊!放着我平日里备用吧。”罗尹眨眼表示自己忘记了,然后再度笑吟吟挥手。

范宁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打动方向盘,一个转弯将她落在了后面。

夏夜的风哗啦啦灌进车厢。

白衬衫的袖口领口不停飘舞,脸庞和肌肤清凉如水。

煤气灯下少女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倒退。

奶油色的波纹绸衣,腰间的浅色束带,飘扬发丝下的蓝色眼眸,车内残留的水果清香。

“罗尹小姐,你不这样还好,我越知道你是这样做的话,我就越不可能让你有机会察觉到,另外那几个真正所谓麻烦是什么。”

范宁看着后视镜,那句之前没说出来的话,轻轻从口中低声念出。

汽车开洁白整洁的笔直石砖道,他用力踩下油门,一连切换挡位再继续深踩。

直至后视镜中海华勒庄园的灯火,都彻底消失在乡间原野的黑暗中。

从漆黑的小镇郊外到灯火辉煌的城区,范宁一个人驾车在马路和街道穿行,他紧抿嘴唇,皱着眉头,各种纷乱的情绪渐渐平息,开始思考起这一系列事件的始末来。

“这么一看,我们当初在瓦茨奈小镇的遭遇,和再往前的地下暗门探索一样疑点重重…”

“等等…再往前?…”

范宁自己不经意间注意到了自己思考中的时间顺序关系。

地下暗门在瓦茨奈小镇之前?

这两个地方主题部分的构造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一个看去颜色正常,布满人体嬗变的颜料画,而另一个看去惨白一片,里面陈列空空荡荡。

范宁开始回忆在暗门中探索的顺序。

当时下到暗门后方那个深井后,第一处去的是塔形结构最层的,象征界源神起源的昏暗大厅,就是从那时起,似乎触发了什么无形的扳机,引起了什么无形的注视…

见证之主“真言之虺”!?

两次事情间隔的那段时间,的确一直做着古怪的梦,登车前夜的睡眠群象更是接二连三。

或换句说法,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一行人先在那个昏暗大厅,触发了某种古老而骇人的扳机,后来才会“遭遇”瓦茨奈小镇?

是了,那个怪异美术馆里面的“先生”,他给人的灵体气息中似乎也有关于“真言之虺”的知识,瓦修斯高筒礼帽里面同样有“真言之虺”的见证符!

手机微信聊天记录中,范辰巽那句关于“小心蛇!

”的提示,再度浮现在范宁心头。

且不论瓦修斯在其中起的是什么作用…

如果范辰巽的提示为真,那么这个“先生”,非常危险,比瓦修斯还危险,甚至可能是和波格来里奇在同一级别的危险。

“可是不对啊…”范宁驾驶中的眼睛又微微眯起。

理论是这样,但实际,“先生”并没展现出什么特殊对待自己的地方,在检票台打了个照面后,直至脱离小镇,两人都再无交集,自己就是怪异美术馆众多普普通通的访客之一而已。

非得说特殊的话,唯一的特殊是?…

发完参观号牌,没收众人手电筒的时候,“先生”把自己的“旧日”夹带出来了?

他的确记得当时照面时,“先生”那让人觉得全身都被其扫穿的眼神,以及一种“似乎在众人身寻着什么东西”的直觉。

可是…后来范宁知道,他是在检查大家有没有带手电筒或动物等违禁品。

而且马又把夹带出的“旧日”归还了自己。

“他是否知道指挥棒的真实来历?这点不好说,但他的的确确没有抢夺之意,我也确认旧日的灵性状态如常…事实,如果他的位格可以做到让器源神残骸的神秘特性发生改变,我再提防估计也没什么意义了,从新历各大非凡组织的器源神研究史来看,波格来里奇这样的巅峰人物也不过堪堪勉力收容而已…”

范宁一时间又觉得无法判断“先生”的身份和目的到底是什么了,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世间还有第三个可以解读音列残卷的人如果那些灯泡密码楼层是“先生”本人设置的话,如果父亲文森特也是穿越者、且是那个前世提醒自己“小心蛇!

”的范辰巽的话。

边开边思考近一个小时后,汽车从特纳艺术厅院落北门驶入车库。

范宁掏出崭新的钥匙串,登大理石台阶,打开离生活区域更近的侧门。

橘色的煤气灯簇在头顶燃烧,在低头捏着钥匙拧动门锁之际,又有一个念头从范宁脑海里跳了出来。

“钥匙?…”他的左手抚了胸口处的另一把钥匙。

对了,“先生”那件事情,还有一处蹊跷的地方。

出发去圣塔兰堡的前夕,自己入梦研究原特纳美术馆钥匙时,把它忘在了启明教堂方的管风琴键盘旁,所以这趟神秘事件,自己全程脖子都是空空如也。

当时自己进入怪异美术馆,下意识按压胸口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才想起来这件事。

为什么正好会忘记?

如果没有忘记,一切如常的话,会怎样?

装潢豪华的生活区走廊,范宁踏着地毯一路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与起居室。

“难道说,我当时就已经在与那股暗处的意志博弈对抗了?只是我自己不自知是否受到了什么提醒或影响?”

他忽然心中有了一系列怪异的疑问。

“使徒”知道自己是“使徒”么?

是都知道,还是都不知道?还是情况千奇百怪?

那个被自己用钢板卷死的“体验官”埃罗夫,是不是一位用生命推动自己无意中打开“巧合之门”的“使徒”?

“不过没关系,这都是正常的过程,旅途中的彷徨并不影响你我的终点”神经兮兮冲着自己说这番话的调香师是不是“使徒”?

到处散播调和学派灵剂,最终自己也吃成怪物的格拉海姆院长是不是“使徒”?

好好做着调查员,突然就立志要“得见圣泉”的本杰明“顶风作桉”被杀之前还在告戒众人的经纪人用生命充当“幻人”容器的塞西尔…

“见鬼了。”本来今天就布满灰暗心情的范宁,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让人毛骨悚然,进到起居室后赶紧“砰”地一声把门关。

“作为学派会员,我本来也不信使徒一说,可是我他妈现在看谁都觉得像使徒。”

他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这道不可知的命题先放一边,走到阳台区域弯腰,拿起一幅靠在落地窗的画板。

暗绿色的月亮透过云层,照出深色河床的轮廓,河水闪耀粼粼光波没有署名和写作品名的第聂伯河的月夜。

随后,他又触动水晶吊灯的秘仪扳机,将衣帽间里的另一幅画作拿了出来。

山顶的地长满枯草,落日的余晖打在一段白色的残墙,造成奇异的光线效果,远处是更遥远的青色群山山顶的暮色与墙。

这正是当时自己穿越后第一次探访特纳美术馆时,那两幅给予自己“日落月升”启示,最终寻得文森特工作档桉和“无终赋格”移涌路标的画作。

所以,瓦修斯说的全然正确。

文森特的确在特纳美术馆作了暗示,自己也的确很早就注意到了“日落月升”这一说,包括在诡异美术馆想着如何对付瓦修斯时,还再次思考过它的含义。

只是没想到这就是预言?

范宁现在同样不知道该怎么解读这个预言。

这肯定关系到位格极高,连波格来里奇都看不甚清的隐秘。

但是既然两幅画作现在在自己手,自己又重新注意到了“日落月升”。

他开始思考,文森特会不会在特纳美术馆还留有什么提示,基于这个预言命题字样的提示。

“准确地说,那两幅画只是后面一半。”范宁眼神闪动。

正午之时,日落月升。

既然还有前半句,那可不可能…是个前置条件一样的东西?

“难道说,需要在正午之时,才能从日落月升中发现什么提示?”

现在已经是晚了。

范宁当下做出决定,等到明天接近中午12点的时候,再仔细研究一下这两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