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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爱之梦”(4K二合一)

在卡普仑心中,旧日交响乐团在将来水平无疑会远超圣来尼亚交响乐团。

从助理指挥到常任指挥?从125磅周薪到80磅?

这可是之前范宁教授自己的职务,而且,薪水足足超过了六倍!

在最初的错愕,到兴奋惊喜后,卡普仑的表情开始变得忐忑不安,甚至有点焦虑起来:“范宁教授,常任指挥这活可太…至少我没觉得自己的地位能和希兰小姐相当,您的定薪方案里面声部首席是60磅周薪,希兰小姐作为乐团首席也才72磅…”他局促不安地连连摇头,“这还比她高了,这可真是,这可真的不…”

“想想你还有多久时间吧。”范宁打断他的话。

卡普仑紧紧抓着自己的笔记本。

“仍是次开幕式说的,既然你找到了人生意义,有些步子你需要跨得比别人更快,我给你这个机会,对了…新年音乐会,你。”

看着他神色复杂的样子,范宁又补充道:“周薪的问题也一样,等你到任就知道乐团任务量有多繁重了,相信我,这是一次黑心雇佣。”他故意开了个玩笑。

“奥尔佳来行政部吧,经理一职欢迎你,相比服务于帝都那些业务错综复杂得多的大企业,这里可能对你有些屈才,但是也是为了更好陪伴家人对么?”

“一点也不,范宁先生。”奥尔佳惊喜出声,“我在圣塔兰堡拿不到36磅的周薪,而且我预感这里有更好的团队氛围和更光明的前途。”

卡普仑像下定了决心似地向范宁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带着家人出门。

“晚安范宁先生。”奥尔佳怀里的小不点奶声奶气地道别。

等他们走后希兰感叹道:“卡洛恩,我都想跟你学指挥了,你究竟是怎么能剖析出这么深层次的本质东西,又能讲解得这么深入浅出的?”

她眼中带着崇拜:“你这样的一对一课程,别说60磅一节,哪怕是600磅,我想世界愿意出这个钱的人也大有人在,别人走过的几年甚至十几年弯路,可能你几次小小点拨就能避免掉要不,你再收一个学生?”

“我们不是可以在任何时候交流音乐吗?”范宁对她笑笑。

“是吗?”希兰昂了下头,开始收拾长桌的散乱物件,“你给卡普仑一家如此重要的岗位,是不是出于他的身体原因?”

范宁先是立即点头,但过了几个呼吸后又摇头。

希兰缓缓道:“从情感来说,大家共同付出过汗水,共同经历过成功,我也希望在未来能继续和他们一起共事不过事实提醒我,以旧日交响乐团可以预见的平台高度,三四千磅的年薪,常任指挥的头衔,这可以换来一名着名指挥家为你担任副手,或按照你曾经为我讲述的理论,一名持刃者。”

范宁帮她清理着大家用过的杯碟,放在水池里冲得哗哗作响:“卡普仑这个人,我暂时不敢说他是什么天才,或是什么高潜力者,但有一点,他的性格非常特殊,能力也非常特殊,甚至可以说是罕见。”

“他表面随和殷勤、礼仪周到,似乎是常年为富豪提供金融咨询的职业经历带来的服务素养,其实这只是很表层的东西。”

“他内心最大的性格特质,是一种程度极重的出于理性的自卑,真的,我从未见过这么理性又这么自卑的人。反映到他最热爱的音乐,就是能过分清晰地感知到心中所想和手中所出的差距,且无时无刻不在将别人出来的音乐和我自己出来的音乐做对比。”

“他对音乐的鉴赏积累和敏感程度远超你的想象,再冷门的片段他听了都知道出自于哪位作曲家哪首作品的第几乐章。旁人弹一首钢琴奏鸣曲,他能听出每一个小节、每一个分句和踏板、及任何表情术语的处理比起某某大师版本差在哪里,当然也能听出这是如何如何远胜自己。”

“而当他会读谱了,并系统学习音乐理论后,这种素养就迅速变现了,排练乐团时所有声部的问题其实他都清楚,根本不需要你点出来,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不太擅长和乐手打交道,那些学院派的老师们,会指挥但不会教,一个拼了命地想学会,一个又在很努力地想让他学会,但就是事与愿违。”

“所以他经常给你一种勤勤恳恳、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是因为他真的觉得自己太差劲了,觉得身边人太强了。”

“不管是指挥,还是作曲、钢琴或其他乐器,他都真的很佩服又很羡慕我们这些人,他对自己的每一处自卑都能清清楚楚找到缘由,哪怕他这样实际已经胜过了不少专业从业者。”

“这世绝大多数人,如果从来没接触过音乐,半路出家给两年半的时间,绝对干不了一所一流音院学生乐团的助理指挥。”

“奇怪的家伙。”听着范宁的剖析,希兰也觉得卡普仑可敬且微妙地值得同情。

这和某些对艺术一知半解就狂妄自大的人截然不同,但又有别于那种无能软弱或单纯性格存在缺陷的自卑者。

“你说的没错,正常人的天赋哪有如此短时间可以做到这样的?他只是缺少像你这样的引路人。”

“不过像他这样的特质,站在艺术生涯角度来看到底是好是坏呢?按理说你既然决定教他,应该是觉得他能有很大成就吧?”

“我回答不了。”范宁摇头,“舞台需要自信和洒脱,单看这一点是不利的,但这种理性的自卑又会驱使他倾其所有精力钻研探索,不断填补掉自己所缺的东西。”

希兰轻叹一声,“或许,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时间太少了,过去太少,将来,也太少。”

“嗯。”

从一楼到二楼,范宁一言不发地如往日般帮她收拾完屋子,然后提起靠在梯口的公文包和手杖,准备下楼出门。

“次你在巴萨尼吊唁活动创作的那首曲子,听说特别特别长对吗?”希兰突然问道。

“是的,一首大型变奏键盘作品,有两段主题和三十个变奏。”

“我这两天稍微有点失眠。”

范宁转过身来,她的位置在房间另一端,并未看向自己,正踮着脚尖从摇下的轮滑绳索架收取衣物。

“啊,你也会失眠吗?”

“稍微啦”希兰动作未停。

范宁想了想,戴的礼帽又摘下,重新进房带门。

“那晚弹给你听听。”

“你最近是不是有繁多的各项事务待处理?”

“从明天再开始也行。”

“好。”蹲在地的希兰将衣物一件件折入收纳盒,脸颊却微不可察地浮现出笑意。

“那你下楼等我,我忙完自己的事情就下来,嗯你的部分个人物品还是在那间客房,一楼的盥洗室和沐浴间归你。”她愉快地做出安排。

半个多小时后,换了身澹雅玄色长裙的希兰,抱着薄毯走下楼梯,“彭”地将其扔在了靠钢琴最近侧的沙发。

会客厅的沙发柔软宽大,堪比一张小床,且三面都没有扶手,虽然是用以助眠的闭眼聆听,但这会让她在侧躺时没有与钢琴的疏离感。

“嗯可不可以认为,我独占了一场音乐会的全部票房?”希兰轻呼一声,躺倒在沙发惬意地舒展身体。

她对于今天尝试着主动或半主动争取的成效非常高兴满意。

“不可以。”范宁坐在琴前解着睡衣的前两粒扣子,并调整琴凳的距离,“首先我穿的不是燕尾服,其次你认为尊客票能离我这么近吗?”

不知为何,虽然他语气平静,但希兰似乎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感,她展颜笑道:“你说得我想趴在琴边看着你的手了,不过这里太舒服,我起不来对了,关灯对演奏有没有影响?”

“睡眠当然要关灯。”范宁起身将煤气灯拉灭再走回,“理论说,眼睛蒙住也没影响。”

“那我先说:晚安。”少女嘻嘻一笑。

范宁于夜色和晚风中提手,在视野里仅有朦胧光影的琴键,奏出了哥德堡变奏曲的咏叹调主题。

它有着质朴、纤柔而一尘不染的旋律,沉稳醇厚的低音线条,带着惬意音乐趣味的装饰音这一次范宁没有任何处于“审视中心”或“舞台焦点”的思想包袱,他采取了更具沉思性的或个人化的处理方式。

他不会担心某一细节失控或不小心超出稳定范围,甚至不会担心自己弹错音或停顿,因为在这里没有关系。

希兰体会到他指尖下淌出的每个音符,都带有跟自己亲密对话般的意味与思绪。

温柔过于纯洁,反而令人心神摇曳。

在主题被引出后,一个又一个对位法的可能性被探讨和演绎而出,严谨的底层逻辑稳步地推进攀升,各类舞曲、触技曲和卡农曲层出不穷,时而欢呼雀跃,时而祈祷冥思,时而展示着引人入胜的精妙巧构。

我目前是世界最幸福的人没错了少女双腿轻轻晃动,享受着浴后肌肤与织物触碰摩擦的轻柔感,并情不自禁地跟着那些情绪深深呼吸。

总体来说,此次演绎的速度更慢,踏板和分句也处理得更自由一些,范宁的目的是助眠,自然没有之前那种“马让你们见识到接下来有多强”的好胜心,他按照原始的谱面重复了每段主题和变奏,而此前没有,所以这一次他的演奏时长远远超过了一个小时。

在乐曲重逢的咏叹调终止后,他停留了约十来秒,然后听见希兰似在课堂悄声般地开口:“太好听啦”

“啊,催眠失败。”范宁刚刚放到琴盖的双手摊开。

“实在不忍心睡着然后,我要安可。”她说道。

“你还要安可?”范宁不觉莞尔。

“嗯,我还想听去年那首船歌可以吗?”

“可以。”

凑巧是一首的同名小调衔接,范宁左手在低音区敲响沉郁的音,然后化作一组组忧愁的半分解和弦,如歌的旋律从粼粼波光飘荡而出。

尾声,清冷的波音摇曳着消失。

“特别美,就是过于忧郁了。”希兰将指尖并拢,在黑暗中轻拍嘴唇作思考状:“我有点困了,最后还想听一首符合睡前故事特点的,但甜丝丝的那种。”

“睡前故事,所以是祝好梦的意思?”范宁的手在琴键来回虚滑,“但还要求甜丝丝,嗯,你这个”

他想了想,将左手移至低音区,轻轻弹响了一个降音。

随后旋律做方六度跳进,被右手大拇指的中声部音承接,同时左手奏下温暖的低音,而右手另外的四指,开始呈现高声部流动的分解和弦。

在这样象征温柔目光的伴奏背景中,一支如梦幻般甜蜜的降大调旋律,从中声部缓缓歌唱而出。

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首s541n3。

细腻而层次丰富的甜意、水晶般澄澈的华彩音流、次声部迷离闪耀的穿插呼应,乐思从含蓄的喃喃低语到炽热的倾泻宣言,最后在长情而深沉的睡梦中消散。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希兰又悄声问道。

“想最后的最后还要听一首什么样的。”

“不是已经被喂饱啦。我在想,次你在失控的列车要我先行离场后,我有点小气恼,总觉得每次我都依你想法去做,好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样的。”

“还有这回事啊。”

“但我突然发现,你也会依我对不对?只要我说。”

“还有这回事啊。”

“你去躺那边去,毯子给你准备好了。”

“好吧。”

两人在会客厅的两组垂直沙发躺成了形,头在直角边位置。

“我还发现”香甜的呼吸从头后方稍远处传来。

“嗯?”

“你最近的状态很积极,嗯,虽然有一些郁结的事情,比如地铁事故,比如拜访劳工,比如卡普仑先生的事但它们影响的是部分情绪,论生活或工作状态的话,你其实在逐渐变好。”

范宁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在心中仔细梳理一番后说道:“是了,因为我意识到,我将迎来一段可全身心投入到艺术事业的时光。虽然乐团成立之初风险和困难重重,但我有在纯粹地奔忙解决,虽然第二交响曲末乐章没有头绪,但我有在纯粹地体会思考,这些都是让人着迷的事物。”

“希望这种状态能永远保持。”希兰闭眼睛,脸蛋仍带着笑意。

“有一段不短之时日就很幸运。”

“下次去乡下采风带不带我?”

“明年夏天,等乐团走入正轨。”

“那先给我讲讲你在默特劳恩湖畔的作曲小屋。”

“好。”范宁也闭眼睛,“那里离你的故居尹格士已经不远了,我挑了湖畔的东南方向,视野很开阔,远处是绵延起伏的多洛麦茨山脉”

“它是什么样子?”

“很高很陡,植被只覆住面一半,另一半山石是裸露的,下方就是特别美丽澄澈的湖泊。”

“没法爬去的那种?”

“非要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干嘛?”

“屋子呢?”

“屋子?只有不到20平米,但陈列规格不低,不过那台琴下次需要调律”

“到时候去了可以做饭对吧。”

“无法烹饪食物,好在步行不过六七分钟就能到镇子,那里的乡绅、居民和乐师都挺热情,他们送过我鲜花和果篮。”

“风景特产之类的东西我没骗你吧?”

“嗯印象很深的是傍晚时分,你会觉得天空居高临下,有一种深蓝中带着壮丽的感觉”

“在那里写曲子时,经常性会听到野鸭群的聒噪声或大鱼扑腾的水声”

“镇子里的烤全羊十分不错,但你不一定对那种辛辣的口味感兴趣”

“”耳旁没有回应,只剩下少女轻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