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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未曾设想的形式

翌日,晚六点三十分。

初夏时分,乌夫兰塞尔的气温仍然清爽。

夜色来得更晚,圣莱尼亚大学建筑群的黑影如城堡般凝然耸立,被描金边的轮廓背后映衬着漫天红霞,各处盛开的喷泉流光似火。

在毕业音乐会下午场的小型作品演出结束后,大家的状态已经被充分调动了起来。

最重磅的大型管弦乐作品演出是晚八点但学校大礼堂正对的迈耶尔大道,现在已经人山人海。

圣莱尼亚大礼堂由帝国著名的建筑大师、声学专家迈尔尼格亲手设计,其里面的核心场所并不是礼堂,而是学校里最大的交响大厅它足足可以容纳2440名听众,比音乐学院那两个交响厅多了近一倍,并配备有从神圣雅努斯王国定制的与建筑连为一体的,价值40000磅的巨型管风琴。

而大礼堂门外正对的迈耶尔大道严格来说也不是一条道路而是一片宽度达200余米,长度延伸至末端有近1000米的巨大长方形广场。

此时迈耶尔大道成百千的同学们,总体的移动方向是大礼堂,但速度极缓,走走停停,带有更多散步的性质,不少人也在原地休息,或反复兜圈子。

因为离演出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只是想来得早一点,走得慢一点,多感受感受校园的一草一木。

广场被内部道路分割成条条块块,既有喷泉、雕塑、树木、小型画廊、园林景观也有大片大片的草坪、砖石、休闲设施和便利商店,错落有致,视野开阔几乎从任何一栋学院建筑出发,都修有通向此处的大路。

人群稍微稀薄的地方,长椅的情侣远望礼堂方向的阶梯久久无声另一边,一位装容严肃的绅士将手伸进喷泉的水花,凝望着空的雕塑发呆精致的园林小景一处,四位盛装打扮的淑女,在雇来的摄像师面前摆着姿势,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

在落日的余晖中,这些穿着正式黑礼服或各色长裙的同学们,哪怕不是四年级的,也感受到了毕业音乐会当日校园内不同以往的气氛。

怅惘又憧憬,感伤又喜悦,带着热闹的孤独与隆重的寂寥。

但人群中行走的很多面孔是失落的。

他们一直将疑问压在心底压了一个多月其中既有对于“放弃事件”背后隐情的疑问,也有打听到范宁表示“仍会在今天首演”后的疑问。

那是一种焦虑中带着希望的情绪。

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天,这些支持者对于听到大调第一交响曲的渴望已经到了顶点,但随着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推移,没有任何动静。

领到的曲目单也明明白白地写着:半场学生作品,塞西尔升大调第一交响曲,下半场大师作品吉尔列斯大调第五钢琴协奏曲。

原本以为范宁会悄无声息地搞定什么环节,让自己的名字突然出现在曲目单或者干脆另起炉灶在音乐学院的交响大厅直接组织演出也是好的,那里也有1400个座位,虽然缺少了很多的额外意义,但提早放出消息,少说也有好几百个支持者愿意去听,少数媒体和社会艺术界的支持者也会去不说交响曲本身,此前弦乐四重奏的影响力就已经存在了。

可是没有任何动静。

很多人逐渐接受了事实,带着失落,往大礼堂的方向缓步走去。

既然这样,这场音乐会没什么事情还是去听一听吧。

毕业音乐会的夜晚,暮色的广场,微妙复杂的氛围里,各怀心事的人群徐徐行进。

空气中有极弱的某种声音。

应该是刚才出现的声音,但音量实在是太弱太弱,就像一根细细的丝线,所以不太适合用“突然”来形容听到的感受。

很多人马就分辨了出来,这是小提琴高音区的音,想拉出这种极高极弱的声音,需将手指按于弦的最高把位,然后持着琴弓,以近乎停滞的速度在其轻轻摩擦。

就像清晨日出前的雾气、微光与凉意,当然,现在不是清晨,可落日暮色中的薄雾也很神似。

广场听到的人,大多数表情有些疑惑茫然,脚步未停。

也有极少数几个人,纯粹是因为行步轨迹的巧合,看到了几处草坪的长椅,坐有几个小提琴手,在站在旁边的一位美丽小姑娘的带领下,缓缓地拉奏这个音,旁边草地还蹲着几个人,正在打开琴盒,似乎想加入到这个音中。

这几个人放缓了脚步,侧目多望了几眼,脚步依旧未停。

“”

在弦乐摩擦的空灵背景音下,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向下四度的“呼吸动机”,音色有短笛,有双簧管,有单簧管,似万物在微光中复苏。

又有一些人注意到了,几位持着木管的乐手,从长椅后的树丛走出。

“”

琼持着长笛从某便利商店内走出,下移八度重复吹响第二声“呼吸动机”。广场另外几处假山后、雕塑后、画廊间,有持着圆号和低音单簧管的更多乐手走出,与她形成合奏。

迈耶尔大道,行走人群中本来有微弱的低声交谈,现在趋于安静。

“rb”

弦乐极弱的背景中,呼吸动机第三次出现,这次是双簧管和大管的声音,乐手从景观假山的台阶走下,旋律在小调内作四度下行模进,带着一丝阴郁和神秘。

有人停下来了。

接下来,单簧管和低音单簧管吹出一段温润,轻巧,于反复迂回间跳跃向的三连音,这是“绽放动机”,隐喻百花齐放景象的先兆。

与此同时,主干道有一些类似滚轮的轻微杂声,很多人俯身推着推车,面的物件用红布覆盖,从形状看,好像有定音鼓、大提琴、低音提琴或一些别的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来了。

双簧管吹出一个双音,并向跳进到高八度,力度从弱到强又到弱。

声响悠远空灵,似一缕晨光穿出云朵,刺破天际,但随后又被厚重的云层遮挡,拂晓还是没有到来。

空气中又只剩下静谧清冷的弦乐背景音,然后呼吸动机的下行旋律又在木管组出现,再到弦乐组,最后是蠢蠢欲动的圆号,再次吹出跳跃向的三连音“绽放动机”。

“这是,这是”有一批人最早反应出了什么,但还是难以置信,“这难道是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

有些人觉得奇怪,明明是空旷的广场,乐手之间距离也很开,为什么音响效果仍然那么集中呢?

但更多的人们,已经完全陷进了这个第一乐章的引子中在神秘空灵的氛围里,各种各样碎片化的动机呈现、复述、演变某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此刻披着朦胧的面纱悄然降临,徐徐渗透。

“咚!”沉闷而有金属质感的轰鸣声。

洁白的广场石砖,卢手中的定音鼓槌下落。

几位乐手的低音提琴已经竖好,随着这声鼓响,一支极度低沉的半音化长线条被奏出。

然后,罗伊带领大提琴手们于长椅落座,给予其高八度的支援,让音响效果变得厚重,泥泞,曲折向前,象征地底下某种不安的生命力正在萌发。

“这是卡洛恩范宁的那首交响曲!”

“是大调第一交响曲!!”

终于,人群之中各个方位,接二连三的人发出惊呼。

引子仍在继续,呼吸动机再度出现,这一次不是单支旋律,而是大量声部彼此之间模仿。

暮色笼罩大地,越来越多的乐手从广场各处钻出。

呼吸动机错开小节,依次分开进入,一支旋律未结束,另一支旋律又开始,形成参差错落的交叠效果,象征着自然中越来越多的生命苏醒,花儿开放、鸟儿睁眼、树枝抽芽、昆虫从泥土中探头

广场越来越多的人或停下了脚步,或从草坪,长椅站起,有人驻足眺望,有人开始往这片中心靠拢包括,一些老师和教授。

“指挥呢?范宁呢?”

“卡洛恩范宁他在哪?”

支持者们面露激动之色,惊喜之下,呼吸急促,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大调第一交响曲,会以这样的形式与众人见面!

这是一个在他们一生中从未设想过的形式!

同学们不愿破坏音乐,强行把疑问压在心里,在广场这一带区域间来回奔走。

他们的目光急切地四处盼望,试图找到范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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