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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完笔,归来(5K二合一)

指挥泥水匠和搬运工们做好收尾工作后,范宁为他们支付了报酬的尾款。

他来回走出又走进,整体打量着这栋“作曲小屋”:洁白的墙壁,蓝红相间的倒形屋顶,三面开窗,正门侧着湖的方向。

约一米多高的台阶向进门,里面只用了简单的木帘子一分为二并配置了必要的桌椅、钢琴、壁炉、吊床等物品,这让18个平米的空间仍显宽敞。

虽然陈列简洁,但200磅高预算带来的品质,让其观感自带着精致和宁静感。

钢琴是“培森罗夫”牌的小三角,含运输价400磅,属于三角入门级别配置,它不同于“克缇西比奥”的开朗清脆也不同均衡、热情和充满暴力美学感的“波埃修斯”,它的质料和工艺纯净稳固,音色更加扎实深沉,而且有个更别致的特性:灵敏度非常高。

在它面作出的美妙演绎会长驱直入,更加震撼人心,但不幸的是,若演奏出现瑕疵,或存在手指没训练好的机能,也会被放大十几倍,从演奏的程度来说,它对范宁不一定友好,但绝对适合作曲。

范宁原本已经没钱这样折腾了,剩余资金连卢的报酬一起交代在了“烁金火花”面,幸亏他马又收到了1800磅弦乐四重奏死神与少女的手稿现在成为了亚岱尔家族的收藏品。

小屋建成后,范宁花了三天时间根据此前大量的积累和构思一口气写完了第一交响曲第一乐章,在当下的暮色中为它描了尾部的自由延长符号和结束符。

循窗望去,小镇就在几分钟步程的前方,暖意地光芒散射开来,照亮了其方浅褐色暮霭的每一寸肌肤。

远处是湖泊、山峦和天际,树林轮廓在昏暗中拉出长长的弧线,深蓝的天空居高临下,带着某种神秘的壮丽感。

“你们又在这里干什么?”琴声停止,范宁走出房门笑着问道。

“作曲家先生,我们想再长长见识,学一些新的调子或伴奏制式。”

三个围观的乡村乐师手里拿着本子和笔,忙不迭从稻草人脚边站起身来,另外还有一人,背持着点燃的雪茄,正往窗户里面探身观望,此时转身挠头,讪讪而笑。

“村镇来了个大城市的作曲家,在这里写他的交响曲。”这个消息好几天前就被传开了,很多人都曾来看过一眼,或是怀着对严肃音乐的敬畏或是想着学到点技艺或是单纯的好奇心。

虽然范宁的房门时开时关,但来围观的居民们没有敲过门或擅自进入,他们会对小孩子们比出噤声的手势,防止打扰到作曲家先生的乐思。范宁还在房门门槛发现有人送过果篮。

这几位乡村乐师属于围观最频繁的,他们有一些声乐和风琴基础,有的还会吉他、钢琴、管弦乐或各种各样的打击乐多数是子承父业或师徒制传承,一代人采用口口相传的方式,将一些乐器演奏技巧、大师音乐片段、民间歌舞调子和即兴伴奏的套路教给继承人。

就如同艺术家在城市受到尊重,乡村乐师或画师在乡土社会中同样地位颇高,甚至由于村镇圈子更小,社会关系更加扁平,他们更能享受一些“实用性”的尊崇:如教堂礼拜、学校课、酒馆演出、婚丧嫁娶、乡绅们的社交活动。实际他们的收入也很可观。

“先生去镇转转吗?今晚威廉绅士会在自家庄园举办舞会,他多次表示希望您能在忙碌中抽出时间光临,如果您去了,他一定会非常高兴。”一位乡村乐师问道。

“我正有此意。”

实际,这几天范宁已经和很多人混熟了,威廉乡绅听闻后很早就来到了旅店拜访,而且他在空闲时候与乡村乐师们有过很多交流。

这个世界本就“重灵感,轻理论”,到了小地方,范宁发现这些乡村乐师的音乐理论更是一塌糊涂,基本乐理缺乏,读谱磕磕碰碰或只用得惯简谱,大多音乐技艺都是从一辈点对点传下来的采用师傅弹一句,徒弟学一句这样的方式。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身没有值得吸收的音乐养分:值得聆听的音乐人生经历、丰富的曲调素材、即兴的艺术智慧、某些意蕴悠长的民歌或舞曲体裁…范宁在他们身学到了很多在学院派生活中学不到的东西。

作为回报,范宁也为他们讲解了一些基础音乐理论,普及了很多他们熟悉的音乐选段的出处,以及,分享了更多严肃音乐中脍炙人口的曲调采用简化、改编等方式让他们记录,以便于演奏和传唱。

暮色中的小镇街道,空气中荡漾着甜腻的晚餐香味,两侧店铺拉起了煤气灯,少女依着二楼门帘,口琴声悠扬飘出,孩子们唱着歌追逐嬉戏,牲畜们惫懒地鸣叫,被农夫排着队赶去农场。

“小朋友,你们唱的这个是什么?”范宁俯身笑着问道。

举着铃铛的小男孩吸溜了一下鼻涕,对着范宁茫然摇头。

“我知道!它叫雅克兄弟!”年纪更大的小女孩显摆似地跳到范宁跟前,咧嘴笑着作答,然后再带领着孩童们爬草垛,留下一串吵闹又欢快的歌声:“你还睡吗,你还睡吗?好兄弟,好兄弟。晨钟已经敲响,晨钟已经敲响,叮叮当,叮叮当…”

“先生,您对这些儿歌也感兴?”一位乡村乐师看范宁被逗得乐不可支,好奇问道。

“它的可塑性非常强,不是吗?”范宁的回答让乐师们摸不着头脑。

…别说,听起来还有点像“两只老虎”,儿歌嘛,旋律简单又重复,很多都大同小异。

范宁还未完全靠近威廉乡绅的庭院,就看到了一团团烟雾在院落树枝的空打着转,槐木与枣木燃烧的烟气,与烤牛羊的肉香混合着,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

会客厅陈旧、宽敞、整洁,奶油色的窗帘,深红色的墙壁,光滑的地板,胡桃瘿木家具,都反着一汪汪煤气灯的光。

两条钢铁大长槽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仆人们转动着烤羊的叉子,香浓的肥油滴在槽内,发出滋滋的诱人响声。

这里的绅士淑女们着装不如乌夫兰塞尔时髦,举止也相对没那么拘束,宾客们三两成群谈笑或打牌。

有人朝范宁望了过来,然后更多的宾客从休息室向外张望。

“钢琴家先生!您来了!!”两位年纪约十一二岁,披散着柔顺长发,穿着石榴色红裙的小姑娘兴奋地跑到范宁跟前,金毛小狗从其中一位裙子边钻出,在范宁裤腿搭出了爪痕。

“抱歉…钢琴家先生。”一位小姑娘蹲下去拍了一下小狗的头,“它太小了,还不懂礼节…它其实是一只聪明且血统纯正的巡回猎犬,我爸爸花了40磅才从朋友手买到的…”

看到这一幕,套着皮质马甲的威廉绅士摸着胡子笑道:“亲爱的作曲家先生,您今晚终于有闲暇时间…我的两个宝贝小女儿自从次跟着您了十五分钟课后,一直吵着要我邀请您再过来。”

“我来观看学习各位等下的演出与舞蹈。”范宁客气地回应。

乡绅一家先是让范宁吃茶,然后端了切成方块的乳酪、糖果和糕点,最后又从滚烫的羊腿切下几条冒着热气的肉,让他作为头道品尝。

本来依照惯例,宾客们会先欣赏小女主或乐师们的演奏,但此刻乡村乐师们不敢前,更多的淑女们把崇敬和期待的眼光给到了范宁。

“荣幸地邀请您,一位高贵的作曲家,为今天的舞会拉开序幕。”威廉绅士的夫人如此表示。

范宁没有推辞,他摘下白手套,坐到立式钢琴跟前,伸出右手食指,连同中指一起,在高音区的降键奏出了一个明亮欢快的颤音。

这个颤音化作一个欢快的重复音型,随后左手三拍子加入,一条欢快华丽,反复回转的旋律被范宁奏出,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爬到高处,又带着俏皮的波音滑落。

他弹的是肖邦著名的降大调圆舞曲p641,又名“小狗圆舞曲”。

小姑娘的金毛小狗在踏板边欢快地打转,乡绅一家和宾客众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乡村乐师们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键盘范宁的手指,生怕错过一点点细节。

如此精巧热情的旋律,如此优雅绚丽的和声,如此高水准的创作和演奏,恐怕只有在大城市的那些贵族音乐沙龙才能出现吧!

中段的速度稍有舒缓,旋律细腻又甜美,然后就是首段快速乐句的反复,快速的音流从高到低趟过后,范宁的手指轻巧地从键盘提起,把所有的声音一瞬间收得干干净净,然后转头,微笑看着旁边瞪着眼睛的可爱小姑娘。

不到两分钟的演奏结束后,他在快要掀翻房顶的掌声中落座退场,接下来乐师们用管乐吹奏了一些迈耶尔交响曲片段,再为众人演唱了几首卡休尼契早期的康塔塔。

这里的舞会风格也和大城市有一定差异,更清新明快、更热烈奔放、乡土气息更浓郁,范宁始终认真地在座位欣赏,并礼貌地同前打招呼的绅士淑女们碰杯抿酒。

接近尾声时,几位乡村乐师又围了来,一位相对较懂五线谱的乐师把自己记录的谱纸递了过去,请求范宁校对和补全。

他是威廉绅士两个小女儿的家庭钢琴教师,次范宁给两位小姑娘演示旋律奏法和分句的呼吸处理时,他也在旁边以学生的姿态旁听。

“调性找得蛮准就是几乎只写了右手,不过很多缩略的提示符号还蛮接地气的。”范宁心中暗自闪过这番评价,他拿过笔,用了十多分钟,校对了右手的旋律,然后补齐了左手的伴奏和弦。

这个乐师接过后道谢,他不知道范宁名字,但慎重地在曲谱右方写了:“来自湖边小屋的作曲家先生,新历913年3月16日。”

“请教您一个问题。”范宁说道。

“不敢不敢,您请说。”

“他们的这种快慢速度交替的舞曲叫什么名字?有更多的素材吗?”

“先生…这叫做利安德勒,您对这个也感兴?说实话,城里面高贵的音乐家一般看不起这些乡下的素材,也不太愿意搭理我们,不过您要的话,我可以给您写出一些常见的调子。”

范宁很严肃地说道:“音乐的布局、发展和逻辑手法有高低之分,但启示和素材没有,它们要么来自于至高的天穹,要么来自于我们脚下的大地。”

乡村乐师似懂非懂:“它们有快慢两种节拍,在伊格士北方的这一带乡村流行了两百多年,现在反倒是少了,很多年轻一辈觉得其起始速度过于奔放,他们更愿意追随大城市里优雅的圆舞曲。”

“是吗?”范宁眼神中露出思索之色,“我觉得现今流行于沙龙的圆舞曲,倒像是从利安德勒的慢速分支演变过来的,当然,他们将速度提到了适中的程度,更加优雅轻盈…”

嗯,这一定具有某种同源性,都是三拍子,不过利安德勒往往将每一拍分成了两个八分音符,甚至把首拍拆成了三连音,这不仅显得热烈奔放,甚至按前世的话来说,还有些带感和魔性…

他接过写有“利安德勒”体裁素材的纸张,看了一眼面的数行简谱,道谢后收好。

“钢琴家先生,您什么时候还会来给我们课呢?”散会时,一位小姑娘又跑到范宁跟前,然后喊着自己父亲,“爸爸,您应该拿出更多的酬劳给钢琴家先生。”

“我愿意,不过更重要的是先生的时间。”威廉绅士哈哈一笑,然后亲自将范宁送出门,又邀请他明天一早过来吃茶。

深夜,范宁跨进旅店的大门,他的眼神又落在了那副木刻版画猎人的葬礼。

“它看似沉重,实则活泼有,这种反讽意境,的确非常契合我对第三乐章葬礼进行曲的设想。”

“不如做一个大胆的尝试,在定音鼓反复敲响的呼吸动机中,采用刚刚听到的儿歌雅克兄弟为主题,做小调版的变形,然后,用模仿手法在各个乐器间做声部叠加,用每种乐器的音色性格,去类比森林里给猎人送葬的各种小动物,这样堆砌成一个庞大的卡农结构…”

“如此,低级体裁的儿歌,和高级复调手法卡农相结合,形成我反讽的第一个阶段…其后的插部,我再将乌夫兰塞尔的市井庸俗小调与交响化配器进行融合,达成第二种反讽效果…”

看见范宁一直盯着前台发呆,旅店的男主人施温特诧异地开口问道:“先生,很晚了,您要不要去先休息,我要他们为您准备热水。”

“不了,谢谢。”

范宁如梦初醒,飞速地哗啦啦翻开笔记本,开始记录自己的灵感,然后没做休息,当夜赶回湖畔的“作曲小屋”,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这种疯狂汲取养分,全身心投入创作的状态下,范宁写完了第三乐章,又将各类舞曲素材融合进自己的设想,完成了第二乐章,最后他在根据这些创作元素,对安东教授终乐章的一些展开和过渡段落进行微调和补充,让整体的逻辑更加严密。

于是,范宁就这样在默特劳恩湖畔的“作曲小屋”中,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交响曲。

4月初的一个清晨,微风拂过湖水,树木绽出新芽,村镇外的原野是无边无际的绿浪。

几位乡村乐师如往常一样,带着纸笔来到湖畔,准备聆听范宁早的钢琴练习,但接近“作曲小屋”的他们没听到任何声音,走近之后,发现门窗紧闭,空无一人。

“作曲家先生离开了?这才刚刚一个月…”几人失魂落魄地在湖畔站立良久,然后无奈回撤,在路,他们看见了几位逆向而行,似乎想去湖边的居民,又看到两位提着果篮,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

“钢琴家先生离开了?”

“回去吧各位。”那位乡绅女儿的钢琴老师说道,“作曲家先生完成了他的创作,他回大城市了,想必他的交响曲即将在那里演。”

“他几次给我们的课,总共才一个小时呢…他还会回来吗?”

“我们可以听到吗?”

两位小姑娘提了不同的问题。

“…我相信会的。”另一位乡村乐师望着“作曲小屋”的矮小身影,不知道回答的是哪个问题,“我们无缘首演,也暂不知道作曲家先生的姓名,不过不用多久,他的交响曲恐怕就会在各个城市的音乐厅响起,我们总有机会。”

4月6日下午,气温不冷,但乌夫兰塞尔的铅灰色云层中仍下着绵绵细雨。

“呜!”

蒸汽列车到站的汽笛声响起。

范宁背着旅行包,顺着密密麻麻地人流走出站台,远远地,他看到了一块啄木鸟图案的塑料牌浮在人群头。

他走近,看到希兰和琼两人,正朝自己用力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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