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院。
连姨娘仔细在烧伤处涂药膏,又将一缕头发散下来将其遮住。
云挽心在一旁看着心疼极了,“也不知道这药膏能不能去掉姨娘脸的疤痕。”
连姨娘看着铜镜中的容颜,说道:“僖妃娘娘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从皇那里讨来的贡品,对疤痕又奇效,想必会有作用。”
云挽心点点头:“僖妃娘娘为什么对姨娘这么好?自从僖妃娘娘入宫,想巴结她的人可不少。”
“你不明白,锦添花的事,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但雪中送炭就不一样了,往往能让人记一辈子。”
“那姨娘当初为什么要对僖妃娘娘好?”
连姨娘眸色渐深,陷入回忆之中。
“其实,你外祖父在我年少的时候,就已经萌生了那个藏娇的计划,当时,我是族中最出色的女儿,满府如花似玉的姐妹都比不我,可那年我已经十二岁了,容貌几乎已经长成了,即便藏个三年五载,也无法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而年龄较小的女儿,你外祖父都不满意,所以,此事便暂时搁置了。”
“这么说,祖父其实一直在等那个合适的人选?”
连姨娘点头,“你大舅舅二舅舅是你外祖父的原配做出,而我与你三舅舅才是同母,所以我们一向走的近。漪儿出生之后,大家都说她的眉目与我小时候十分相像,因此我格外喜欢她。待她长到五六岁,便能看的出来是个美人坯子了。我想起你外祖父之前的打算,认为他应该不会放弃那个计划,所以一直暗暗打量,觉得漪儿很有可能成为那个人选。于是,在你三舅母日子过的十分艰难的时候,我时常会给予她们帮助。”
云挽心听着旧事,心中不由得想。
她的姨娘多么聪慧,可她的一辈子,全毁在衡阳郡主手里了!
“还好母亲多想了一步,否则,我们今日可能就没有退路了。”
连姨娘不置可否,说道:“你出去看看,你父亲有没有跟着亦儿回来。”
云挽心答应以,掀开帘子探看。
连姨娘对着镜子笑了笑。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衡阳,你如此心软,怎么能赢?我会让你知道,留下我的性命,是你这辈子最错的决定。”
琉璃院,云泓远跟着三女儿进了屋子,桌子摆着四菜一汤,有荤有素,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看的出来,这一桌饭菜搭配的十分用心。
“阿爹,即便没什么胃口,也要吃些东西,明日您肯定还要进宫探望母亲的吧?”
云泓远因衡阳郡主被刺杀的关系,一直精神紧绷,连晋将军的接风宴都没参加,此时看见满桌子的饭菜,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奕儿,你有心了,坐下一起吃。”
“女儿晚陪姨娘吃过了。”云千亦拿过丫头手中的筷子,站在桌旁亲自帮云泓远布菜,仿佛只是自然而然的提起连姨娘。
云泓远闻言,默默夹了一只著头春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衡阳郡主这十来年的憋屈已经让云泓远无颜面对,在得知连姨娘给衡阳吃了绝子药之后,他更是愧疚的无以复加。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连姨娘。
是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女人没错,可连姨娘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出乎他的预料,他可以接受自己是个坏人,却无法接受身边的人蛇蝎心肠。
那实在太过可怕了,夜里睡觉恐怕都不会踏实。
再者,他与衡阳郡主刚刚解除了误会,不想因为一个满身罪孽的女人前功尽弃,留着连姨娘,一大部分是因为三个孩子。
刚才一时心软答应了女儿,但来的路,云泓远就有些后悔了。
他以为女儿会借机让他见一见连姨娘,他也准备好了,如果连姨娘真的借着女儿耍这等小心机,他要好好教训她一回,让她安分守己。
然而,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这让他觉得心下轻松,也让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
相比心儿,这个体弱的小女儿一向善解人意,怎么会骗他呢?
云泓远咽下口中的东西,问:“近来你身子可好?”
“女儿挺好的,多谢阿爹关心。”云千亦满眼喜悦,她话不多,仿佛只是想多看自己的父亲几眼似的。
这让云泓远更多了几分慈父之心,“若是却什么少什么,就跟阿爹说。”
“府里有母亲跟二婶主事,一向是万般周到的,女儿什么都不缺。”
听她这么说,云泓远倒是诧异了,“奕儿……不怪阿爹吗?”
云千亦闻言,情绪低落下来,垂眸道:“阿爹,当年那些旧怨,已经让母亲和姨娘备受煎熬的这么多年,难道不能让这件事早些过去吗?等母亲治好病怀身孕,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姨娘她,一定不会再动什么心思的……”
云泓远诧异她会说这样的话。
可有些事,不是他说过去就过去,他是始作俑者,却不是受伤最深的人。
他没有资格让这件事过去。
“这是长辈的事,不是你该想的。”云泓远说着,放下筷子道,“阿爹吃饱了,你早点歇息吧。”
云千亦没有苦苦哀求他多留一会,更没有半句废话,只是乖巧的点头:“阿爹慢走。”
望着父亲的背影,她将袖中的一个空瓷瓶交给婢女,“拿出去处理掉,别叫人看见了。”
“是,姑娘。”
婢女刚拿着瓷瓶就要出去,云千亦突然又叫住她,“等等……”
幼菱疑惑的看着她,“姑娘,怎么了?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云千亦想了想,说:“还是不要扔到外面了,免得惹人怀疑,去洗干净,装别的药。”
幼菱闻言感叹她的谨慎,“姑娘放心吧,姨娘说了,这药单独吃下去,只会让人神智不轻,等到了姨娘那里,与另一种药合二为一,才会让侯爷有那种反应,不会有人怀疑的。”
云千亦点点头:“只要姨娘怀身孕,一时半会,也就不用怕了。他们总不会对阿爹的孩子下手。”
幼菱有些纳罕,当初连姨娘说起这个主意的时候,二姑娘都满脸不自在,毕竟骗自己的亲爹吃这种东西,有点太那个了……可三姑娘竟毫不在意,说起此事,脸都不会红一下,想来是因为还不懂吧?
…………………………
云千亦从小体弱,为了就近照顾,才选了离琼华院最近的琉璃院住。
所以除了南华堂,云泓远无论往哪走,琼华院都是必经之路。
这厢云泓远出了琉璃院,便觉得眼睛发涩,头也有些昏沉。
他琢磨着,应该是今日担忧过甚太过费神的缘故,精神不济,所以吃了几口饭便有些犯困了。
走到琼华院门口,云泓远余光看见院子里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削肩细腰,长裙曳地,姿态动人。
一阵恍惚,他就抬脚走了进去。
那个人影闻声转身看过来,惊讶道:“老爷?”
云泓远眼皮发沉,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可院子里没有点灯,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他越发昏沉,连姨娘前扶住他语气温柔:“老爷折腾了一天,一定累坏了。”
她拽着云泓远的手进了屋子。
屋里的下人早就被打发了,云挽心也早就离开往云千亦那里等结果了。
连姨娘端了茶过来给云泓远喝,云泓远十分口渴,端起茶一饮而尽。
只是这茶水越喝越渴,身体里竟有些燥热,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促使着他亲近眼前的女人。
连姨娘的声音越来越轻,引着云泓远靠近仔细听,跌倒在床榻时,云泓远下意识的认为眼前的女人是衡阳郡主。
他不由自主的喃喃:“阿暇……”
这是衡阳郡主的闺名,整个宣永候府,也只有云泓远一个人会这么叫。
这一声亲昵的“阿暇”,唤醒了连姨娘了自尊!她神色一僵,怒意涌心头,连想都没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一脚踹中云泓远的心口,将他踹下了床榻!
云泓远滚在地,摔得没防备,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眼见连姨娘满眼愤怒,他神色一怔,皱眉道:“我怎么会在这?”
“侯爷自己来的,怎么问我?”
府里的人都看着呢!是他自己迈进琼华院的!跟她可没有关系!
云泓远皱起眉头,站起身转头就走,他可不想明天满府乱传什么谣言,到时候有生出一大堆是非。
银冬一直守在门口,见云泓远走出来,满脸诧异。
她下意识的横跨一步将人拦下,云泓远却一把将她推开,大步离开了琼华院。
银冬登登登跑进屋子:“姨娘,侯爷怎么走了?”
连姨娘满脸阴霾,沉默了片刻,突然心生一计,“银冬,你悄悄跟去,侯爷现在神志不清,认不出来你,你就说,濯香院有丫头禀告衡阳郡主的消息,让他去一趟!”
银冬虽然不明白,但怕耽误了连姨娘的吩咐,赶紧小跑着去了。
连姨娘冷笑。
衡阳郡主不在,濯香院里全是衡阳郡主的心腹。
云泓远无论宠幸了哪一个,都够恶心衡阳郡主好几年的了!
她就不信,破镜真能重圆!
如果这都离间不了他们,那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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