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亭摇头:“不是,我跟着他看了好一会,似乎只是个打杂的粗使下人,算不哪一房的。”
“一个打杂的粗使下人,平时连主子都见不到,去大房干什么,还偷偷摸摸的?你确定没看错?”
“这哪能看错,溜着墙边走,还四处张望贼眉鼠眼的,还不叫偷偷摸摸?”
云楚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头闪过,却没抓住,“这么鬼鬼祟祟的,显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那你看见他见了谁没有?”
“没有,他进了大房,听见廊下有婆子在嘀嘀咕咕,说二姑娘不知为什么发脾气了,大老爷也生了气,那人犹豫了一下,就原路退了回去。”
云楚忱听了有些奇怪,可一时半会却说不来。
晋亭将装点心的匣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站起身说道:“我已经让人盯着了,回头有了消息我再来知会你。”
云楚忱闻言回过神来,不满道:“这里都成你自己家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晋亭“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既然如此,我不走了,你让我走我再走。”
“……”云楚忱无语,她是该说他傻,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呢,还是夸他“会”抓重点呢!
…………………………
戍时末,各院都已经落了锁,云泓远才一步三晃的回了府,小厮双喜问:“侯爷,今夜您在哪安置?”
云泓远顿住脚步想了想,说:“去夫人那。”
双喜挠了挠脑袋,昨晚还没吵够?
虽然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但他只是个小厮,又怎么会置喙主子的决定。“是,侯爷!”
濯香院一向安置的比较早,虽然衡阳郡主的屋子还亮着灯,但这个时辰也都卸了钗环准备睡下,下人们也都各自回去,只有守夜的几个人还在忙碌。
双喜前敲门,等了一会,里面有婆子出声问道:“谁在外面?”
“我是双喜,侯爷来了,快开门。”
“哎呦,是侯爷啊!奴婢这就开门!”
里面传来钥匙的哗啦声,随即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钱婆子屈膝道:“侯爷。”
云泓远往院子里看了看,迟疑了一下问:“夫人睡下了?”
钱婆子犹豫了一下,说:“还没,夫人方才刚刚在洗漱。”
她心道,该让侯爷多往夫人这里来几趟才好,就算夫妻二人不能和解,让夫人骂几句出出气也是好的!
云泓远自是不知道钱婆子心中所想,听说衡阳郡主没睡,这才大步流星的去了正屋。
屋子里,素裳已经轻声禀告了衡阳郡主,说侯爷又来了。
听着贴身大丫头这个充满了狐疑的“又”字,衡阳郡主半阖的双眼瞬间睁开,似乎燃起了斗志。
好啊,又来找骂了!
她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云泓远迈进了门槛。
此时衡阳郡主已经卸了妆容钗环,一身素净,在晕黄的灯影下多了几分温柔,少了几分冷漠。
云泓远的记忆倏忽回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山间花开烂漫,十几岁的少女素衣蹁跹,粉黛未施,如同一只雪白的蝴蝶,纯净的几乎让人不敢惊动。
第一眼,他便觉得这个女子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却也因此有着格外强大的吸引力。
与她相比,连碧茹那样的倾城绝色竟让人觉得俗气。
得知她就是衡阳郡主,云泓远的内心有着一瞬间强烈的喜悦,但随即就被惭愧与内疚充斥。
彼时年轻的宣永候,也有着少年人的炽烈和意气,但终究敌不过现实与诱惑。
他对她,从一开始就是不纯粹的。
“侯爷?侯爷!”
姚嬷嬷的声音唤醒了走神的云泓远,他这才发现自己被满屋子的人注视着。
“咳,嗯……你还没睡?”
“正准备睡,侯爷怎么来了?”衡阳郡主转过身去,一边从妆奁中拿出雪凝脂,在脸颈间涂了薄薄一层,一边说道:“最近工部很忙吧。”
云泓远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长长“唉”了一声,说道:“这个月的黄道吉日供不应求,皇子公主扎堆成亲,各部简直人仰马翻。”
云泓远现在与干杂活的没什么区别,整日里累的魂儿都要飞了。
姚嬷嬷见两人说话间,到很有几分寻常夫妻说家常的意思了,便冲几个大丫头招了招手,悄声退了下去。
屋子里就剩下夫妻二人。
衡阳郡主从镜中朝云泓远看去,见他面色疲惫,眼底乌青,说道:“既然如此,侯爷何不早些安置。”
云泓远看着她披散的青丝,说道:“昨天夫人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衡阳郡主闻言诧异,心道,找骂还这么积极?
云泓远见她这般看着自己,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天是不是说到,我厌恶你的事,我到底何时说过厌恶你的话,我敢肯定绝不曾说过!”
他为何要说这种话,他根本就不厌恶她!
“哼,你是没说过,可你让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云泓远闻言一噎。
果然,男人讲事实,女人看感觉!
二弟诚不欺我!
“这……的确是我的错,可我也不能见人就提过来解释一句不是?”
云泓远往前探了探身子,无奈道:“下人们议论肯定都是背后议论,难不成我见了谁都要说一句,你过来,我告诉你,我跟夫人没有离心,我没有厌恶她,是她厌恶我……”
衡阳郡主闻言,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波动,随后她又正正经经板起脸,轻哼一声:“哼,狡辩,你没错,我没错,那是谁的错?”
云泓远闻言,怔神了一瞬,长长的叹了一声。
当初连姨娘进府之后,柔情蜜意伺候云泓远的同时,故意营造出一种云泓远与衡阳郡主之间已经生出龃龉的气氛,再加衡阳郡主因为这桩事对云泓远失望透顶,爱搭不理,躲在濯香院不肯出来,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僵局。
之后没多久,连姨娘就有了身孕。
云泓远毕竟是第一次当父亲,兴奋欣喜之下,又被连姨娘处处哄着,心眼就渐渐的偏了。
这样的情形在周遭的人看来,还能怎么想?
云泓远后来虽然有所察觉,但男人总是好面子的,年轻男人更是会为面子抛头颅洒热血。
那时候的云泓远又怎么会先跟衡阳郡主低头呢。
但现在,云泓远年过三十,逐渐步入中年,好多事情都已经想的通透,更愿意去追逐自己的本心,所以当他看见衡阳郡主肯坦然面对周遭事宜,而不再龟缩躲避的时候,他莫名的希望她能一直这样。
所以,他鬼使神差的来寻求和解,虽然方式有些奇怪。
“阿暇……”云泓远喉头滚动,说的很是艰难,但话还是出了口,“那时我年轻气盛,做错了许多事情,又不肯轻易低头,这些年来,是我对不住你。”
衡阳郡主背对着云泓远,紧咬着下唇。
的确,她没有想到云泓远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想开了。
她心中牵挂的人,一个是太后娘娘,一个是云楚忱,早已没了这个男人的一席之地。
但听到云泓远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原来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委屈全部消化掉。
那一点点情绪的拉扯逐渐扩大,将她整个人都囊括了进去。
“我知道,一个爱答不理冷面相对的女人,和一个把你当成天柔情似水的女人,其实很好选择。”
云泓远听见她颤抖的声音,心下也跟着一颤。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流泪。
内疚也好,心疼也罢,他迟疑片刻,还是走过去扶住了妻子的肩膀,“阿暇,是我愧对与你,面对你,我只有心虚惭愧的份儿,又有什么立场去怪罪你厌恶呢?你有什么气,冲我发出来就是,千万别一个人憋着躲着。”
衡阳郡主感受到肩头那一双手,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门外,姚嬷嬷跟几个大丫头一直站在那听着屋里头的说话声,听见衡阳郡主大哭,素裳忍不住想要进去看看,姚嬷嬷却拉住她摇了摇头。
“郡主心结始终没散,不管今后她与侯爷如何相处,这结还是解开的好。你们难道想让郡主像太后娘娘一样,临去都带着遗憾?”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终是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没动。
…………………………
二皇子大婚的前几天,礼部就已经开始了各种繁琐的礼仪。
毕竟是嫁入皇家,半点马虎不得,许家也是忙的加不占地,夜夜灯火通明的布置筹备。
与先前大皇子成亲时一样,许多人都盼着正日子这一天的热闹,而其中最可看的,就是发嫁妆这一路,在长安一众高门世族眼里,嫁妆比迎亲典仪更有看头。
云楚忱并不想凑二皇子和许琳琅的热闹,但魏轻轻连着送了三回帖子过来。
虽然云魏两府的亲事已经不成了,但云楚忱在魏轻轻眼里依旧是财神下凡,不能放过。此外,魏妥妥也死活拉着她一起去,美名其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次是沈嘉儿包下的雅间,她一见到云楚忱,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显然是想奚落她被魏子修给“抛弃”了。
不过云楚忱只是扫了她一眼,简单的点头招呼,就路过了她,冲着魏妥妥笑道:“你来的这么早,这嫁妆还要好一会呢!”
魏妥妥看了一眼魏轻轻,示意不是自己想来这么早,然后说道:“咱们先坐着说会话就是。”
正说着,连家九姑娘连曳走了进来,见到众人安安静静的见礼。
云楚忱有些诧异。
沈嘉儿竟然还邀请了连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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