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玄幻奇幻 > 大顺第一谋士 > 第354章 洪承畴的高见

<>满族包衣答了声“喳!”,转身退出。

多尔衮向右边的郑亲王拿起筷子略微示意,于是两位辅政王与两位内院学士开始用膳。过了片刻,在西偏院值班的内秘书院学士来到面前,向两位辅政屈膝请安。多年衮将向范青下书的事告诉了他,命他在午膳后赶快起个稿子送来,并把要写的内容也告诉了他。值班的学士问道:

“请问王爷,听说范青已经在西安僭了伪号,国号大顺,年号永昌,这封书子是写给范青么?”

“当然要给他。不给他给谁?”

“用什么人的名义写这封信?就用两位辅政王爷的名义?”

郑亲王刚从暖锅中夹起来一大块白肉,还没有夹稳,听了这句话,筷子一动,那一块肥厚的白肉落进暖锅。他害怕日后万一朝局有变,有谁追究他伙同多尔衮与流贼暗通声气,而足智多谋的多尔衮将罪责推到他一人身上。他暂停再动筷子,眼睛转向左边,望了多尔衮一眼,在心中称赞恭候桌边的值班学士:“问得好,是要请示清楚!”

多尔衮对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胸有成竹,此时不加思索,满可以随口回答,但是他故意向范文程问道:“从前,太宗爷主持朝政,有事就问范章京,听范章京一言而定。范学士,你说,我大清国应该由谁具名为妥?”

范文程回答说:“此事在我国并无先例,恐怕只得用两位辅政王爷的名义了。”

多尔衮摇摇头,向济尔哈朗问道:“郑亲王,你有什么主张?”

济尔哈朗说:“我朝已有定制:虽然设有两位辅政,但朝政以睿亲王为主。睿亲王虽无摄政之名,却有摄政之实。这一封给范青的书信十分重要,当然应该用我朝辅政睿亲王的名义发出,收信的是大顺国王。”

多尔衮面带微笑,在肚里骂道:“狡猾!愚而诈!”随即他不动声色,向肃立恭候的值班学士说道:“范青已经占有数省土地,在开封建立伪号,非一般土贼、流寇可比。为着使他对这封书信重视,对前去下书的使者以礼相待,以便查看范青的实际兵力如何,也弄清楚他对我国有何看法,这封书信必须堂堂正正,用我国皇帝的名义致书于他。不可用我国辅政亲王的名义。这是我大清国皇帝致书于大顺国王!”

由于辅政睿亲王的面谕十分明确,口气也很果决,这位值班学士没有再问,赶快退出去了。

多尔衮等人继续用膳。睿亲王府的午膳只有一个较大的什锦火锅,另有四盘荤素菜肴。在午膳的时候,大家都不再谈论国事,东暖阁中肃静无声。

郑亲王济尔哈朗一边吃一边心中嘀咕:以大清国皇帝名义致书范青这样的大事,多尔衮事前竞没有商量,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洪承畴对睿声王竟然用大清国皇帝的名义给流贼头目范青致送“国书”,合谋灭亡明朝,心中实不赞成。他不敢说出自己的意见,只好低头用膳。在这件事情上,他更加看出来多尔衮正在步步向独专朝政的道路上走去,利用顺治的幼正如古语所云:“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更加明白多尔衮与皇太极的性格大不相同,今后倘若不谨慎触怒了多尔衮,必将有杀身之祸。

很快地用完午膳,大家随着睿亲王回到西暖阁,漱过了口,重新围着火盆坐下。王府的奴仆们悄悄地退了出去。多尔衮点着烟袋,吸了两三口,向洪承畴问道:“洪学士,常听说范青有百万之众,所向无敌,使明朝无力应付,才有今日亡国之危,你为什么说范青的人马并不很多?是不是有点儿轻敌?”

看见洪承畴要站起来,多尔衮用手势阻止,又说道:“在一起议论贼情,可以坐下说话。你是不是因为原是明朝大臣,与流贼有不共戴天之仇,惯于轻视流贼,所以不愿说他的兵马强盛?”

“不然。臣今日为辅政王谋,为大清国谋,惟求竭智尽忠,以利辅政王的千秋功业。今日范青是明朝的死敌,人人清楚。然而一旦范青破了京师,明朝亡了,他就是我大清国的劲敌。臣估计,范青到达京师城下,大概在七月下旬”

多尔衮感到吃惊,问道:“只有两个月左右难道沿途没有拦阻?”

“秦晋之间一条黄河,流贼渡河,竟未遇到阻拦,足见山西十分空虚、无兵防守。流贼过河之后,第一步是攻占平阳。平阳瓦解,太原必难坚守,破了太原之后,山西全省人心瓦解,流贼就可以长驱东进,所以臣估计大约七月下旬即可到京师城下。”

范文程说道:“太原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流贼如何能轻易攻破?”

洪承畴说。“山西全省空虚,太原虽是省会,却无重兵防守。况巡抚蔡茂德是个文人,素不知兵,手无缚鸡之力。臣敢断言,太原必不能守蔡茂德如欲为忠臣,惟有城破后自尽而已,别无善策。”

多尔衮又问:“你说范青到京师的人马只有”

“十万,顶多二十万。”

郑亲王插了一句:“老洪啊,南边的事你最清楚。要是你把流贼到京师的兵力估计错了,估计少了,我们在战场上是会吃亏的!”

“臣估计,假若流贼以三十万人渡河入晋,实际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二十五万。入晋以后,凡是重要地方,必须留兵驻守,弹压变乱。例如平阳为晋中重镇,连通南北,必须留兵驻守。上党一带背靠太行,东连河内,在全晋居高临下,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失上党则全晋动摇,且断入豫之路,故范贼必将派重兵前去。太原为三晋省会,又是明朝晋王封地。太原及其周围数县,明朝乡宦大户,到处皆是。流贼攻占太原不难,难在治理,故必须留下大将与重兵驻守。太原至京师,按通常进兵道路,应该东出固关,沿真定大道北上,进入畿辅。从太原至京师共有一千二百里,有些重要地方,必须留兵驻守。臣粗略估计,范贼到达京师城下兵力,只有十几万人,甚至不足十万之数。但范贼破太原后向京师进犯路途,目前尚不清楚。等到流贼破了太原之后,方能知道流贼进犯京师的路途,那时更好判断流贼会有多少人马到达京师城下。”

郑亲王问道:“从太原来犯京师,出固关,破真定往北,路途最近也最顺。流贼不走这条路,难道能走别处?”

洪承畴说:“明朝在大同、宁武、宣府等处有大将镇守,且有重兵,都是所谓九边重镇。如留下这些地方不管,万一这些地方的武将率领边兵捣太原之虚,不惟全晋大乱,也使范青隔断了回开封之路,在京师腹背受敌。由此看来,范贼攻破太原之后,稍事休息,不一定马上就东出固关,进攻真定,直向京师。说不定逆贼会先从太原北犯,一支人马由他亲自率领,破忻州,出雁门,攻占大同,而另由一员大将率领偏师,从忻州趋宁武。大同与宁武如被攻陷,即清除了太原与三晋的后顾之忧。依臣看来,倘若范贼破太原后仍有二十万之众,他会自率十万人东出固关,经真定进犯京师。倘若他亲自率大军自太原北出忻州,攻占大同、宁武,不敢自太原分兵,即证明他的人马不多。”

“有道理!有道理!”多尔衮在心中称赞洪承畴非同一般,随即又问道:“范贼破了大同与宁武之后,仍然回师太原,出固关走真定北犯么?”

“不会。那样绕道很远,且费时日。”

“范贼从大同如何进犯京师?绕出塞外,岂不路程很远?”

“其实也远不了多少。自太原向北,走忻州、代州,出雁门关,到大同,大约是七百里路。自大同走塞外入居庸关到京师,约有九百里路。从大同经宣府,直抵居庸关,并无险阻,也无重兵阻拦,可以利用骑兵长驱而进。”

济尔哈朗说:“可是八达岭与居庸关号称天险,明军不能不守。”

“若以常理而言,王爷所论极是。然而目前明朝亡在旦夕,变局事出非常。太原如陷贼手,必然举国震动,人心离散,有险而不能固守。流贼攻下大同与宣府之后,居庸关可能闻风瓦解,不攻自破。纵然有兵将效忠明朝,死守关门,但自古作战,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善用兵者可以乘暇捣隙,避实就虚,攻其所不备,趋其所不守,攻京师非仅有居庸关一途。明正统十四年秋天,英宗在土木堡兵溃,被也先所俘。十月间,也先乘京师空虚,朝野惊惶之际,长驱至京师城外,就避开居庸关,而是下太行,出紫荆关,循易州大道东来,如入无人之境。此是二百年前旧事,说明居庸关并不可恃。再看近十五年来,我大清兵几次南下,威胁京师,马踏畿辅,进入冀南,横扫山东,破济南、德州,大胜而还,都是避开山海关。所以依臣愚见,倘若逆贼走塞外东来,在此非常时期,明朝上下解体,士无斗志,居庸关的守将会开门迎降,流贼也可以绕道而过。说不定流贼尚在几百里外,而劝降的使者早已进入居庸关了。”

济尔哈朗称赞说:“老洪,你说得好,说得好,不怪先皇帝对你十分看重,说你是我大清兵进入中原时最好的一个带路人!”

范文程对洪承畴的这一番谈论军事的话也很佩服,接着说道:“不日我大清兵进入中原,占领京师,扫除流贼,洪学士得展经略,建立大功,名垂青史,定不负先皇帝知遇之恩。”

听了郑亲王和范文程的称赞,洪承畴丝毫不感到高兴,反而有一股辛酸滋味涌上心头。他明白,从前的皇太极和目前的多尔衮都对他十分看重,但是两年来他没有一天忘记他的故国,也没有忘记他的故君。这种心情他没有对任何人流露过,只能深深地埋在心中。最近他知道范青已经在开封建号改元,正在向京师进军,心中暗暗忧愁。他十分清楚,自从杨嗣昌被排挤离开中枢,督师无功,在沙市自尽之后,崇祯周围的大臣中已经没有一个胸有韬略的人。后来的兵部尚书陈新甲,还算是小有聪明,勤于治事,可惜被崇祯杀了。崇祯左右再无一个真正有用之人。勋臣皆纨绔之辈,大僚多昏庸之徒,纵有二三骨鲠老臣,也苦于门户纷争,主上多疑,眼见国势有累卵之急,却不能有所作为。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叹道:“呜呼苍天!奈何奈何!”

近来洪承畴不但知道范青已经率大军自韩城附近渡河入晋,指向太原,声称将东征幽燕,攻破京师,而且知道大清朝廷上也在纷纷议论,有些人主张趁流贼到达幽燕之前,八旗兵应该迅速南下,抢先占领京师及其周围要地,以逸待劳,准备好迎击陕西流贼。看来清朝正在加紧准备,已经在征调人马,加紧操练,同时也从各地征调粮草向盛京附近运送。近几年大清国的八旗兵已经会使用火器,除从明军手中夺取了许多火器之外,也学会自己制造火器,甚至连红衣大炮也会造了。白天,洪承畴常常听到盛京附近有炮声传来,有时隆隆的炮声震耳,当然是操演红衣大炮。他心中明白,这是为进攻作准备。每日黎明,当鸡叫二遍时候,他便听见盛京城内,远近角声。海螺声、鸡啼声,成队的马蹄声,接续不断。他明白这是驻守盛京城内的上三旗开始出城操练,也断定多尔衮必有率兵南下的重大决策。于是他赶快披衣起床,在兼侍仆白如玉的照料下穿好衣服,戴好貂皮便帽,登上皮靴,来到严霜铺地的小小庭院。天上有残月疏星,东南方才露出熹微晨光,他开始舞剑。按说,他是科举出身,二十三岁中进士,进入仕途,逐步晋升,直至挂兵部尚书衔,实任蓟辽总督,为明朝功名煊赫的二品大员,但是他从少年时代起就怀有“经邦济世”之志,所以读书和学作八股文之外,也于闲暇时候练习骑射,又学剑术。往往在校场观操时候,他身穿二品补服,腰系玉带,斜挂宝剑,更显得大帅威严和儒将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