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玄幻奇幻 > 美人弈 > 第五十章 岂曰无衣

慌乱中又见几个杀手往古槐树后杀去,我正想去解了阿尘的穴道,忽觉后背火辣辣一痛,被轩辕破从背后一剑狠狠砍倒在地。

眼见轩辕破狞笑着提剑走来,我紧握剑柄,决计等他走近再拼一场,实在不敌再使出噬魂**与他玉石俱焚。

十,九,八,——轩辕破的脚步越来越近。一曲悲壮苍凉的《秦风?无衣》忽而响起。

刹那间,树木剧烈摇动,枝折木断,满林横飞,树上的弓弩手纷纷被摇落,林中惨叫一片。

轩辕破被断枝层层缠住,裹成一个大大的蚕茧,在林中摔来弹去,慢慢没了响动。

蒙面杀手一个个被断枝划伤,我扬手一把神仙愁,立马见血封喉。

我撑起身子望着前方。

我知道,我看到,墨凉来了。

墨凉穿着银色长衫,吹着碧玉箫,衣袂飘飘,同碧穹在落叶缤纷中御风而来。

我望着他谪仙临世般的身影,视线慢慢模糊,骤不及防间想起了一些多年来一直刻意忘怀的往事。

师父一生,门徒无数,但幸存下来的,唯有我、碧穹和墨凉三人。依照蓬莱的规矩,在我及笄之前,每年七月初七,蓬莱仙主所有弟子都会被送进南海岸的生死林,进行天验。

所谓天验,就是让天女、大祭司、大护法,在重重机关和遍地毒虫中迎接其余弟子的挑战。赢了的人,可接替我们的位置;输了,死路一条。

天验自乞巧节入林,中元鬼节方可出林。

十岁那年的中元节,经过十多日的激战,我和碧穹都受了重伤,碧穹方拖着我从血海尸林中爬出,便迎面遇上前来挑战的迴雪和南迦。

我拼尽余力吹响了口中柳笛。

迴雪和南迦手中的白坚木被磨得尖锐,狠狠扎进了碧穹的小腹和我的胸口,又沾满了血拔出,直直的对准我们的脖颈。

生死一线之时,也是墨凉,浑身是血从深林中踏出,碧玉箫吹响一曲《秦风?无衣》,御动她们手中的白坚木反杀二人,从鬼门关救回了我们。

那一年,惟有我们师兄妹三人活着走出生死林,提前五年通过天验。创造了蓬莱天验的神话。

时过境迁,却旧景重现。

我一时情急吹了曲《唐风》,墨凉却果真兑现了儿时的戏言,神兵天降般又一次将我从黄泉路畔拉了回来。

笛声忽低,慢慢消弭。

裹着轩辕破的木茧呲啦散开。他躺在断枝之间,皮开肉绽,气息微弱,两只眼睛还在怨毒的瞪着我。

我挣扎着起身,忍着后背的剧痛,支着剑摇摇晃晃走向他,哂笑着问他:“蓬莱仙主的夺魄檀珠,轩辕城主戴了这么久,为何连一个机关都未参透?”

三方五地向来称师父为“蓬莱妖女”,只有蓬莱人才尊称她为“蓬莱仙主”。此时此刻,若轩辕破不至于那么惶恐,大概能立马猜出我的真实身份。

可他并没有听出破绽,而是艰难的用嘴取下夺魄珠拿在手中,准备随时捏爆与我同归于尽。

何其愚蠢,何其天真。

我任由他做完这一切,笑吟吟奉劝他:“别费事了,轩辕城主,你难道不知道,慕影沙的三个徒弟,各个都有百毒不侵之体?”

残枝一动,地上的苍风等人慢慢站起身来。他们虽受了伤,却提前服了我精心炼制的乾清坤明,自然不会见血封喉。

碧穹提着剑缓缓迎上去,准备替我杀人灭口。

我对她道:“碧穹,放他们走。”

碧穹冷哼一声,冷冷的回到墨凉身旁。

我对苍风道:“阿尘左边的玉枕、风池、天柱三穴各有一根银针,一个时辰后取出,穴道自然解开。”

苍风抱拳道:“少夫人放心,我们四人什么都没有听到。”

说完,四人同去。

我看着轩辕破满眼震惊的脸,恨声道:“轩辕城主,我说了,取你的狗头前,会让你死的明明白白。你放心,你的头颅我不会糟蹋,一定将它做成最好的彩瓮,送入东海让师父当夜壶。”

他满眼恐惧的看着我。

我正要动手,墨凉突然一个纵身落在我面前,用后背挡住轩辕破,温声道:“云儿,你不能杀他!”

我反问道:“他杀了我蓬莱那么多人,我为何不能杀他?”

墨凉恳切道:“云儿,相信我一次,你真的不能杀他。”

“师兄,小心——”随着碧穹一声惊呼,轩辕破飞身闪入深林,而墨凉,犹如一只折翼的蝴蝶,轻飘飘扑在我身上,同我一起重重的倒在地上。

我本想推开他,却见他脸色煞白,鬓角和鼻尖上流着汗,鲜血汩汩的从口中流出来。

赶紧尝试着起身去抱他,却被碧穹抢了先。只好擞着手施针止住他的血,封住他的奇经八脉,拿出一颗乾清坤明喂他,刚喂进去药丸又自己吐了出来。

我蓦然想起那夜碧穹的轻语,“云宿,墨凉他伤的很重”。

他带着重伤在林中同众多高手周旋了四日,冒着经脉俱裂的危险以十成功力启用天音御物来救我,又被轩辕破偷袭了一掌,陈疾、内耗加内伤外伤,躯壳破败,五脏尽摧。

我们眼睁睁看着他眼神慢慢涣散。

一连把了三次脉,我如何都不肯相信,墨凉这是油尽灯枯之兆。

那么强大的墨凉,怎会是油尽灯枯之兆。

碧穹看看我,拉过另一只手,连着又把了三次,眉宇间的傲气和颜色顷刻凋谢。

她绝望攥着墨凉的手,神情恍惚。

墨凉唇角动了动,望着她,又望向我,一滴泪划落脸颊。

碧穹凄艳一笑,她抚摸着墨凉的脸,轻轻用衣袖擦干净他唇角的血迹。

一会儿,看着我道:“云宿,你抱抱他,他可能更想你抱抱。”

我接过墨凉,流着泪,轻声道:“师兄——你坚持住,等我想办法,一定要等着,不然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碧穹声音苍凉:“云宿,你有什么资格原谅墨凉,一直以来,负了他的那个人明明是你。

你落海,他带着一身灼伤,吹着海风在海上找了一个月,落下了一身的火寒之毒;你坠崖,他将祖宗守了多少代的机密对司马流觞双手奉上,承诺做运城附庸;一听说你的消息,他不远千里来运城找你;你一吹响《唐风》,他生怕你遇到危险,拼了命也要救你。

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墨凉可有一次负你?可是你呢,你是如何回报他的?打落火海?割喉?还是移情他人?”

墨凉惨白的唇动了动,汩汩的吐出一大滩血来。

我泣不成声,抱着他,一滴滴泪打在他脸上:“墨凉,你听好了,你要活着,今后我们不谈仇恨,重新开始;你要敢死,我就把命赔你,我们两清,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他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