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脸还是一副死板严肃，但是心里却舒服地吁了口气。
她在深宫中沉浮了一辈子，虽然外人都恭称她为陈嬷嬷，但说到底，干的还是伺候人的活。
陈嬷嬷伺候了这么多年，身积攒了不少毛病，阴雨时关节疼，就是其中之一。
最近下雨，陈嬷嬷赶路一整日，刚才还在外面站了那么许久，腿早就支持不住了。
叶明这个人，心机算计都表露在明处，可是不得不承认，他应变快，会说话，舍得下身段，时常能让人熨帖到心坎里。
殷后和陈嬷嬷明知道叶明野心不小，但依然选择提拔叶明，将他捧为美人之首。
和卫玠那种有傲气有依仗的高门公子比起来，叶明无疑要好操纵的多。
如果换成卫玠，殷后还不放心呢，唯有叶明这种一眼就能望穿的人，殷后才能放心将他放在武瞾府。
就好比今日，叶明做出这么出格的事，若换成别人，陈嬷嬷必然要怀疑了。
但这个人是叶明，陈嬷嬷就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她甚至能猜到叶明在想什么。
陈嬷嬷慢悠悠问：
“今夜，你为何自作主张，冲出来和武瞾说话？”
叶明知道这是自己最大的危机，同样也是最大的机遇。
只要渡过了这一关，陈嬷嬷和殷后就会真正信任他，而不会仅仅因为他的美貌，并且会将监视北境王府的大权交给他。
叶明微微屈膝，垂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表现出适到好处的害怕：
“嬷嬷恕罪。我当时误以为带兵的人是郡主，想在郡主面前立功，故而冒失。没想到……”
马屁拍到了马腿，撞到了郡主的母亲，武瞾跟前。
和陈嬷嬷预料的一样。
陈嬷嬷脸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这种美貌锋锐、野心勃勃但是不甚聪明的公子，太适合掌控了。
一个合格的棋子，最重要的，就是让位者用得安心。
陈嬷嬷不紧不慢说：
“起来吧。你今日犯了大错，但念在你是初犯，饶你这一次。”
叶明低头道：
“谢嬷嬷。”
随即慢慢站起来，依然侍奉在一边，并不东张西望。
叶明知道，他的考核还没过。
陈嬷嬷问：“你可知你错在哪儿了？”
叶明说：“不该忤逆嬷嬷的话，贸然冲出去。”
陈嬷嬷含笑，摇头：
“并不是。你和老身不一样，老身终身伺候主子，而你，名义是美人，实则是主子。”
叶明鞠躬：“不敢当嬷嬷如此说。”
陈嬷嬷垂眸看了一会，扶着叶明的胳膊，说：
“起来。进了武瞾的封地，你的身份就不一样了，说不定，等再过几年，老身见了你，亦要行礼。”
叶明明白这话是试探，他要是真的应下就完了。
叶明不肯起，假装惶恐地说：
“嬷嬷这是说什么话，我怎么敢动这种心思……”
叶明看起来被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嬷嬷心道还是没见过世面，竟然被吓成这样，不过虽然这样想，陈嬷嬷心里却极其满意。
陈嬷嬷放下手，端起一盏茶抿了两口，放在桌子，说：
“行了，起来吧。我只是提醒你，又不是要对你做什么，怎么吓成这样。”
叶明心底悄悄松了口气，缓慢站起来，面依然是一派惊惶。
陈嬷嬷语气和缓很多，真变成了提点的口吻，说：
“今日你的心思是好的，但是太过明显。王府中，争宠太用力反而落了下乘，要的是以退为进，不着痕迹。你懂了吗？”
陈嬷嬷说完后，顿了顿，道：
“不过，你今儿阴差阳错，说不定正好撞到了点。”
“武瞾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些年，没有一个人能靠近她身边。可是她今日走时，竟然问了你姓名。”
叶明欲哭无泪，这哪里是什么恩宠，武瞾问姓名，确定不是为了记住他是谁，等进府后再赐死他吗？
最重要的是，他的目标，并不是武瞾，而是郡主啊。
讨好了武瞾，却得罪了郡主，等日后女主登基，还不是一样死路一条。
叶明心里苦，但是他没法说。
勉强笑了笑，擦着边打听：
“嬷嬷，我路听闻太平郡主是人中巾帼，龙章凤姿，我便以为郡主是一个极出色的少女，为何武瞾……看起来也如此年轻？”
叶明真的觉得自己很冤，但凡今日来一个了年纪的妇人，他都不会认错。
然而那个女人身姿高挑，又年轻漂亮，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风景，谁能相信她已经有一个女儿了？
陈嬷嬷嗤笑一声道：
“什么郡主，不过是个养女罢了，又不是唐室正经血脉。”
叶明吃惊地瞪大眼睛，等着陈嬷嬷继续往后说。
但是陈嬷嬷提了一嘴，就不肯再深入，而是转而说起武瞾：
“你没进府就想讨好武瞾，心是好的，但是不要做得这么明显。武瞾这个人深不可测，便是殷后也拿不准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