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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太平局(上部) 第四十五章、惊天之密

天,槐安浑身裹着滚滚黑炎杀入云海,直冲到一片金云之下,那云层高有百丈、厚有千尺,形似陀螺又似巨钟,不时喷吐电光,发出一阵阵低沉雷鸣。

然而,面对如此惊世骇俗的壮观景象,渺小如同一只蚂蚁的槐安非但没心生敬畏,反而面露兴奋,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老友,对着那朵巨大劫云调侃道:“师兄,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轰隆隆……

怪僧头顶猛然响起一记炸雷,一个声音好似从天庭传来,带着隐怒“槐安,你我报身已融为一体,莫要以为我不知你想干什么,就算你能将全城人的业债都转嫁到那孩子身,替你承受天罚,你也冲不破这天地樊笼,收手吧,不要再枉害无辜”

槐安一阵呲牙咧嘴,一边掏着耳朵一边道:“真生气了,那我就更想试试看,以你补天合道时的修为,这天刑应该还未过四九之数吧?”

那来自天际的声音冷哼一声:“妄自尊大,此乃阿含钟,你可以试试”

槐安的丹凤眸中闪出异彩,就像两团跳跃的火苗,围着劫云转了数圈,在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形同一只泼猴。

他早年避难遁入空门,在禅宗悬空寺做头陀时就曾听闻过此宝,眼下却是第一次见。

传闻这阿含钟不过方寸,比同为悬空五宝之一的五蕴铃还要小一些,乃是由佛门五百罗汉、数千比丘耗时数百年光阴打造而成,钟身刻有阿含经四部,总计一百零八卷,被誉为“万法归宗,梵音第一”,钟声一响,如万佛来朝,能灭世间一切恶道。

虽说其中或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一番利弊斟酌之后,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打消了心头冲动,耸耸肩道:“还是算了吧,这架都打半辈子了,你也不肯打死我,可是你自己说那孩子占着一分天道的,我想找点乐子都不行,师兄啊,你修你的佛,我参我的禅,咱们两不相伤,难道不好吗?”

“禅乃究竟佛法之法,参的是佛心慈悲,你的禅却是世间大患,辰墟乱战有多少僧众因你而死,又有多少宝刹梵林因你而焚,你难道就一点悔意都没有吗?”

“师兄,昔日楚地寺庙佛堂数以千计,僧侣十数万,坐拥田产百万顷,却都以游民自居,一不服徭役,二不缴税赋,三超然于王法之外,役使良人更是无以计数,仅三川一带每年农作净利就有近百万两白银流入其间,似这等民之祸害,国之毒瘤,除非当权皇帝是瞎子聋子傻子,若不然绝不会置之而不理,当年武宗灭佛乃强国伐齐所需,我不过是楚王手里的一把刀,你怎能将如此罪过安到我的头?”

“那合众伐秦呢?焚书屠术呢?魔族入侵呢?”

面对接二连三的质问,槐安脸色由晴转阴:“你这话说的好像辰墟十难都是我干的,难道这乱世纷争是我一人搅动的?因因果果,重重叠叠,你我都不过是其中一份子而已”

“你本是万古良相,可经纶济世,奈何非要以杀止杀,以乱治乱?”

“因为佛不开眼,道祖遁世,王道崩坏,礼乐不存啊!”

槐安双眸如炬,脸满是愤恨之意:“师兄,你也亲眼见过饿殍盈途,白骨满地,当年我合纵七国,便是想一举结束这乱世纷争,救民出水火,可到头来又如何,世道之艰莫过于仁心不存,似这般修罗地狱哪还有道理可讲,又能与谁人讲!吾今虽被世人骂做魔头,但若能灭尽诸恶,换得千年太平,纵然万劫不复,又有何妨!”

“阿弥陀佛,娑婆世界,业债广繁,已无可计量,众生轮回到此,堪忍诸般苦厄,哪会有千年太平,你这是痴人说梦”

“放屁!生要忍、老要忍,病要忍、死要忍,诸般苦难皆要忍,那为何生?为何来?为何学?又为何活?”

槐安像是被这话触怒了逆鳞,周身黑炎骤然暴涨,凝出一条身长百丈、头生直角的黑蛟,盘绕在他四周,一呼一吸之间,隐隐有风雷相随,仰首面对天钟,一双金色眼眸中战意盎然。

“法无自性,一切得成于忍,你这样执着外求,终不可得!”

“又是这套说辞,你是不是还想说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啊,问佛不管,问道不管,天不管,地不管,王侯不管,公卿不管,官老爷不管,百姓无力管,那到底谁来管?”

槐安越说越激动,变得有些神经兮兮。

天地一时萧索,寂然无声。

槐安怒极反笑,身后巨蛟猛然张开巨口吐出一道紫电玄雷,直射向空中巨大的劫云,只听他大吼道:“师兄,你知道吗,天道已崩,神道当立,若我能成功,就真的有可能……”

“你疯了……”

一声钟鸣犹如奔流万古的黄河倾闸而出,浩荡之声瞬间将雷声淹没,又似跨越时空藩篱的佛诵,音波如潮水般扩散开去,巨蛟躯体砰然碎成齑粉。

槐安似一片枯叶被这股音浪吹飞,浑身浴火从万丈高空急坠而落,肌肤如瓷片寸寸开裂,飘洒出金色的血液,却仍面含微笑,喃喃有声。

“纵使身止诸苦中,如是愿心永不退”

……

地,夜酩并不知道琉璃天此刻天现异象,犹如末世来临,见怪僧忽然凭空消失,微松一口气,又自我感觉一下,吞掉魂珠后,似乎并没什么改变,心头有些疑惑。

他见佛楼里干活的人都被吓得跑到广场,跪在地磕头祷告,便又将刚发生的事情仔细回想了一遍。

虽然那陈瞎子有意骗他,向他隐瞒了解倒悬最关键的事情,后果很严重,但相比于将来面对槐安可能会遇到的麻烦,这只是他必须跨过去的一道小坎。

为谨慎行事,少年找了个地方坐下,闭目凝神以炼月法自查,却发现在他那片断壁残桓的丹景中竟有个小人,正手提着一只灯笼,拿着罗盘四下寻找出入,不是陈瞎子还能是谁。

这种怪事夜酩在刚来太平城时遇到过一次,当时还让他无意间发现了皓月的一个作用。

想到槐安所说,融念后将会融他身于己身,合念为一,又有些惊奇面前这小陈瞎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夜酩决定吓唬吓唬这害人不浅的卑鄙小人,说不定还能套出些有用的东西。

他悄悄凝想出一个巨大的鬼王头颅,飘到陈瞎子身后,朝他后脖子吹了口气,却没想到这厮回头一看,吓得一口气没来,直接双眼一翻背过气去。

见这招杀伤力有点过,他又变成他爹张老铁的模样,把陈瞎子从昏厥中弄醒。

陈瞎子见是人在装神弄鬼,竟升起反抗的心思,却不知在夜酩这一亩三分地,一百个他也不是对手,任其手段用尽,也没讨到任何便宜,想要分身逃跑,又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锁链牢牢拷住,知道绝不是对手后马转变策略,这瞎子又跪地磕头连连求饶。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不知小人有何得罪之处,还请您老明示”

“我儿已为你担下那么多业债,你想怎么办?”

“你儿子?”陈瞎子懵了一下,马想通了其中原委,忙又连磕几个响头:“大侠开恩,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那夜兄弟竟是贵家公子,我这就去找槐安,把盂兰录的账目改掉!”

“改?业债可转不可还,你要怎么改?”

陈瞎子顿时语塞,脑门全是冷汗,眼珠叽里咕噜一阵乱转:“就算他改不了,我还可以去求张老夫子,他懂冥书殄文,一定能改!”

夜酩心下微动:“什么是冥书殄文?”

“就是一种蕴含大道至理的符文,能敕令天地、呼风唤雨、颠倒五行、可清五浊,明八景,受炼残魂,罪灭福生”

陈瞎子话说的磕磕巴巴,有点词不达意。

夜酩看他不甚了了,没在这问题纠缠:“那槐安和槐根老和尚到底有何恩怨?”

陈瞎子咽了口唾沫,又偷眼瞧瞧左右,像是心有顾忌,迟迟不敢言语。

夜酩挥手间凝出一把风刃,抵在他鼻尖:“说!”

陈瞎子眼见这般神仙手段,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槐根老和尚据说曾是中土释门的佛头,悬空寺的讲经首座,槐安是寺里的行者,两人有杀师之仇,槐安这名字乃是他的字号,他的俗名叫李德誉,法号光世,人称半面佛光,也有人叫他摩尼王”

少年听到槐安的绰号就是一惊,因为世人皆知辰墟百年乱战,有十宗震动天下的惨事,后世称为“辰墟十难”。

分别是武宗灭佛、合纵伐秦、焚书屠术、摩尼光劫,坂泉大战,禹陵之难,王师讨逆,逄客刺銮,巡猎昆仑和封碑昊天。

单拎出哪件都对后世影响极大,任改其一都可重书历史。

而其中“摩尼光劫”讲得是一起由江湖宗门引发的民变。

起源于曾显赫一时的中土第三大宗门“明教”。

据说该教和佛教一样,都是自域外传入中土,起初叫摩尼教,早在大秦尚未覆灭时,就已经在民间广为流传,信众最鼎盛时逾百万,奉无形无相的光明为神,自称光之子民,宣扬末世救赎,入教可得永生。

在辰墟制霸时期,还曾一度协助过当时尚且实力孱弱的北周灭掉凉、卫、陈等地方诸侯。

但在后来豪强乱战中,因其教义中宣扬“人生而有罪”,被周英帝勒令修正,却引起诸多信众不满,最终导致几十万教众判出北周,在陇右道一带割据称王,后虽被诸国联手剿灭,却导致近数十万民众死伤。

“你说槐安是当年带领明教造反的那个摩尼王?”

陈瞎子微微点头,既已说出这天大秘密,索性一咬牙关,又道:“不仅如此,他还曾是大楚权相苏仪,齐国太宰王子虚,后秦丞相李蒿,总之有许多名字”

“什么?”

这下彻底把夜酩惊到了,瞎子提到的这几个名字可不是什么江湖草莽英雄,而全都是近百年来左右天下大势的显赫人物,怎么可能都是槐安一人呢。

“你怎么知道这些?”

少年想不通其中关节,只感到脊背一阵发凉,竭力克制心绪起伏,稳住凝想出的形象,沉声质问。

陈瞎子怯道:“小人是拜旁门的手艺人,是在那槐根老和尚的墓里看到过一本手札后,才了解到这些事情”

“墓?在哪里?你都拿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拿,那墓就在槐根所造佛国东北一处法坛之下,里面除了书什么都没有”

陈瞎子连连摆手。

夜酩想了想道:“你是怎么来的琉璃天?”

陈瞎子犹豫一阵,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没敢耍小聪明。

听他讲完其中过程,夜酩才知要离开青冥鬼域,除了吃换命桃子这一种方法,还可以服用一种九行特制的秘药“振灵丸”。

但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回魂,若超过时限,就会遭遇殃风砭骨,魂飞魄散。

而出入青冥鬼域皆需要燃放寄魂香,若在这过程中被意外打断,使用者很可能会掉入造化迁流。

他能侥幸活下来,乃是因为当时身带着五蕴铃,才侥幸保得半条残命。

这对一直在暗中筹划逃离青冥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发现。

夜酩不动声色,又问了些手扎的详细内容。

陈瞎子也都老实作答,但所述都是那槐根与槐安的恩怨往事,还有老和尚自知大限将至,留下的一封绝笔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并没有他想找的逃出琉璃天的线索。

少年听完暗啧一声,不敢在丹景中耽搁太长时间,见陈瞎子俨然被吓破了胆,就令他暂且在此思过,离定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