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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苍山一线开

云仲不曾报上四夫子剑名,而起手时候,却是先发制人。

南公山内有一朝入四境,只差半步冲入五境的大师兄柳倾,有这些年来压根没见其怎么用功修行的二师兄钱寅,入三境时都如吃饭喝水那般自如,何况尚有三师兄近乎无师自通得来修行法,早已先自己许久步入三境锦绣境界,更不必去言说,现如今举手投足之间,已是有四境阵法大家的温瑜映衬,云仲的天资根底,何其薄弱,在南公山中便愈发明显。

自从上山许多年月来,云仲总要将自家师父那句勤能补拙,笨鸟先飞,细细琢磨得如痴如醉,尽管在这般年岁其中,进境已不算在缓慢,可依旧是苦修不辍,即使是有十方厄难总也似如影随形,乃至于自己总觉福禄浅薄,霉运一茬接着一茬,可总也能于险象环生之际,屡次三番化险为夷,更是未曾落下太多修行自悟的功夫。

夏景奕是实打实的三境以顶,修为境界本就占不得丝毫便宜,而更为棘手之处在于,这位剑客大抵是经多年锤炼过后,最擅剑招,而剑道之上的天资,亦不见得逊色半分。

况且即使是凭外门手段生生破去,而眼下天宫台内,除却夏景奕之外,尚有仍剩余两手滚雷的张太平,尚有深不可测的那位账房与座下石虎,更何况现如今朱家两位兄弟所展露出的修为,着实不容易对付。

但云仲起手,已然可称得上是胡来,只是简简单单横剑在前,使单指略微弹拨两次剑刃,但声势却是不差,三道剑气迷迷蒙蒙冲杀开去,似三条大龙风驰电掣,杀近夏景奕身前。

如是有认得那位高居天下十人的琵琶客者,多半能认出云仲此时所施展出的手段,乃是照猫画虎,依葫芦画瓢,虽说是未竭力求个形似,不过神韵却是得来,初回施展,就已快如奔雷,令这座天公台摇了三摇,甚至站于天公台石柱上的徒众,都有两三人站立不稳,跌落下来。

琵琶客的弦一,崩云裂土,而岂止有一重浪潮,然而对上依旧立身原地不动的夏景奕,却似微风撼山,竟是未曾使出三境修为的剑气应对,只是抬起那口本命飞剑,朝身前迈去一步,凭剑身相迎,只是两三息功夫,金铁铿锵声弥漫四野,虽不曾动用神通,却是将这一招试探尽数瓦解,随后收剑,继续横在当胸。夏景奕总共只递出一剑,却是在原地画出一道早月似的剑痕,而仅仅是如此容易的挥剑举动,却尽是落在云仲这三道如龙剑气的薄弱处,足够展露出些剑招本事。

“我学剑早过你,更不自认剑道天资逊色,近乎是凭一己之力悟得多般剑势,又得名家指点,这些年月来到底出过多少剑,又岂止数十成百万,此等微末招数,平白耗费内气,倒不若凭真本事较高低。”

夏景奕摇头,而后略微弓起身形,双腿绷得极紧,而下一瞬,连人带剑,竟是一并冲至云仲身前,甚至那柄细软窄长的飞剑,也仅距云仲前襟不过一寸。

灰衣老仆已是不知何时立身在一处飞檐上,见此情形,却是略微眯起眼来。场中云仲并未凭手头长剑相迎,照说夏景奕这等堪称鬼魅无踪的身法逼近,如何都要以当下手头最是刚猛的实招应对,可云仲却并不出剑,而是将牢牢攥在右手的四夫子剑背到身后去,以左手拳强袭夏景奕持剑臂膀。

这么一手看似极为托大的应对,却是收效甚好,原是夏景奕此剑,也并非以全力施展,但云仲这一拳,却是将精气神一瞬尽数倾泻开来,招数用老规避之下,夏景奕这一剑,也不过是削断云仲一缕发尾,而方才之际福上心灵,得来的这么一式内家拳意,却近乎是结结实实砸到夏景奕肋下,登时倒退数十步,双足犹如犁地似,于残破石道上划出两道深邃划痕,气血一时翻滚。

凭谁人看来,云仲这首弃剑出拳,都是尤为不智,而这一手却是有奇效,归根到底,并非是夏景

奕不如,而是多有掣肘,以至于剑锋初试,便不曾将浑身气机境界尽数压到这一剑之威上。

而云仲同样不曾平白浪费时机,只是身形略微一滞,右手剑气一如彩云追月,随暴冲身形一并追上夏景奕身形,而剑气后发先至,随即而来的便是剑锋。

自南公山观云悟剑以来,剑气剑意远胜往昔,而现如今全力施展开来,自是不好应对,单是犹如走蛟似的无穷剑气,强行撞上夏景奕飞剑的时节,纵使身在三境以顶,照旧是不敢掉以轻心,同样挥剑两三,递出数道裹缠朱紫的剑气,同云仲剑气纠缠到一处去,捉对厮杀,而两人就于这剑气交缠空隙其中,剑对剑近身厮杀,一时近乎搅动得整座天公台内轰然炸响。归根到底,仍是二人修为,尚不及那等五境中人,皆以剑气对招,于这等情形之下分明不甚合时宜。

然而场中纷乱暴起,似两座决堤大江对冲,时常散逸消弭的剑气,总也要朝向场中两剑相对的云仲夏景奕冲将过去,因此除却两人拼杀剑术之外,尚要提防天外剑气时常落下,仅是两人本命飞剑对撞仅有不过一盏茶汤光景,便是有近乎数十道剑气砸落下来,当中要属云仲青气裹缠的迷蒙剑气数目最重,滔滔而落,逼得夏景奕不得不将原本剑术相争之间所占的优势,尽数放归云仲,转而凭剑气阻拦云仲剑气。

分明是境界压过云仲一头,然而夏景奕剑气,如何瞧来都是不可避免落入下风,不过终究是境界占优,且同样是于生死之间走动过无数回,剑气连波之间,仍是凭高明剑术与天外剑气,连伤云仲数次,这当中最是凶险的一招,便是两剑交击时节,夏景奕另递出一道剑气,而腾出左臂来,探出一肘来,强行砸得云仲倒飞数步,而又有沉似山岳的剑气覆压而来,令云仲吐出几口血水。

在场之人皆非修剑之人,眼见这等阵仗,连张太平都是深深蹙眉。

一心二用之事,往往疏忽甚重,而眼下这等生死之间厮杀,最是骇人。

浅尝辄止,云仲负创倒是更重些,左臂血流如注,而背后尚有三道足可见骨伤势,倒并非是因剑术吃瘪过重,归根结底,乃是修行不如,天外两团抵死厮杀剑气纷纷散去之后,依然是夏景奕朱紫色剑气,存留更多,反观云仲所递出的朦胧浅青剑气,还是落在下风,先行一步尽数散去。即使是场面上瞧来,夏景奕同是负伤数处,但内气依旧饱足,如今两两分开的时节,捏住下颌揍上两拳,竟是生生使被云仲凭拳劲砸歪的下颏归复原位。

比剑一事上,云仲未落下风,并未如先前虚境一般吃瘪,反倒是因这么一手内家拳劲,场面之上占了些便宜,奈何即使是剑意将成,且剑气不弱,仍是受境界所困,捉对厮杀时节落于下风,未能胜过夏景奕所递出的肃杀意甚浓的朱紫剑气。

但分明是云仲吃亏更重,仍是云仲抹去面皮血水,持剑在手率先发难。

而这一次,云仲动用当年盘山学艺得来的小生莲步,与当初在那座山上叶翟授与的身法,更快过方才夏景奕,身后衣摆瞬息鼓起,兜住无穷冷凉大风,追风逐电似,一脚踏上夏景奕前胸,随后拧身出剑,生生于半空其中递出顶顶刁钻的一剑,且连带周身四肢百窍,近乎是舍命一般压榨而出的浓郁剑气,齐齐逼向夏景奕。

强如道门大阵,更有十八枚石柱掠阵,而更有十八位得意徒众守阵,同样是被这阵磅礴如海似的剑气撑了个肚圆,随后顷刻炸碎,即使是张太平出手稳固这方大阵,依旧是有九成徒众如遭雷击,纷纷吐血坠地,更是有两道石柱险些炸碎,此时裂纹遍布,噼啪炸响竟是一时间连片。

剑道中人,悟剑最难,而生死相向时节,更是凶险万分,何况云仲这手看似倾力而为的剑气之外,更藏有一式照霜,冲霄腾起,竟是生生将张太平唤来的雷云映亮些许。

夏景奕发髻尽乱,而依旧应接不暇,云仲剑气随身走,虽是受夏景奕三境以顶的剑气层层消去,然剑意却是一同春雨之后,竹笋抽节,起初一寸朱紫剑气近乎能拦下一尺泛青剑气,而到现如今,一寸朱紫剑气,竟是拦不得一寸云仲所递出的剑气,一时剑气如破竹,饶是依然不断在被夏景奕强横修为剑气阻拦,却无可奈何始终向前推去、

递至夏景奕胸前一寸时节,云仲翻身落地,双手握剑,将剑柄当空一压,四夫子剑锋所向处,夏景奕护身内气,竟是一齐炸碎,被这等雄烈浩瀚剑意潮水生生撞飞出数丈远近,险些镶入天公台内三寸,才被迫止住身形。

而站到原地双手震颤不已的云仲,才缓缓睁开两眼,将满嘴血水吐到一旁,满口猩红笑了起来。

苍山一线开,宿雪点兵关。

此番剑意,倒难得让人觉得春风得意。

夏景奕不会想到在其眼中仰仗师门作威作福的云仲,这般年月以来究竟是受过多少捶打,甚至险些将满身心念都凿了个对穿,更是不会想到天下妖潮遍地时节,成天咧嘴将笑意挂到脸上的云仲,心头究竟是有多少苦楚未消,更无从知晓这些年来,天大地大,见过多少武道当中,背向众生嚼碎满口牙齿孤身前行的武夫景象。

人有时胸中有不快,不得不吐,而数年沉浮过后,这口郁气豪气苍生气,尽数倾吐的时节,该是有何等的气度,不妨试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