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阁 > 武侠仙侠 > 青衫磊落行 > 40、黑衣女子

骆冰这般紧赶慢赶,少林主持的武林大会却已是紧锣密鼓的筹划之中。

待到八月中旬的时候,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不仅不是还传得沸沸扬扬。

嵩山附近的客栈都已爆满,甚至方圆十里左右的农舍都被租用了,江湖好汉们出手阔绰,那里缺得银子,附近得老百姓又是一阵感谢佛祖。

街更是多了许多带着带着兵刃,一脸凶相的人物。当然,和尚道士之类也不会少。城中老百姓,很快也是知道了一些:嵩山少林,武林大会!

八月十四,有风。

清晨时分,楚秋水、历毋宁二人便来到了离洛阳不远的一个镇子。这里却是不少武林豪强的落脚地,楚秋水的逍遥派自然是无人到来,逍遥派对于江湖之事毫无兴,过的就是逍遥。

到是自己大哥楚昭和的武当门下稀稀拉拉来了两个楚秋水并不认识的道士,楚秋水心中不免一阵感叹,骆冰虽只一人却能将武当侠明远播。

自己甚是无聊,厉毋宁却捏着鼻子看所谓的名门正派,然后一拍屁股跑到绿林好汉“连环坞”那边喝茶去了。

楚秋水走到两个武当的小道士面前抱了抱拳,表明了自己身份,两个小道士倒也不见外,趴到磕头喊声“师叔祖”,原来这道士都并非骆冰调教出来的了。

两个道士领着楚秋水走向一个新搭建的草棚,草棚却是武当两个小道士自己搭建的,只因师傅们都不在,少林又强行邀请,两个道士故而才才来,骆冰看了不禁一阵唏嘘。

那草棚虽是新搭,两个道士倒也体贴,棚中桌椅俱全,小小的方桌甚至还有酒杯碗筷。旁边摆着一坛一坛的好酒,用草席盖了,方便来武当作为招待之用。

两个小道士还给这个搭建的草棚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武当富贵客栈”,有时候富贵和富有的确是不一样的。

富贵并不一定就是富有,富有却极可能富贵,楚秋水看了也只能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富贵客栈虽然穷一点,但是却是家很大的“客栈”,居然用木板搭建了下两层,下面除了几张桌椅板凳外,确实没有任何可看的了。

楚秋水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板了“二楼”,令他张目结舌的是居然有好几间房,除了两个小道士一人睡一间外,居然还空余出了好几间房子,虽然这房子也就是用破布遮挡一下,这黑色的破布即是隔墙也是门帘。

富贵客栈的旁边就有一座还算不错的房子,老板夫妇还是很有眼光,听说了“武林大会”后,老板娘夫妇直接给他改造成了客栈,名字就叫“穷人山庄”。

昨天晚就有中原镖局的来人把穷人山庄包下了,而且是都包下了,担了一路的风险之后,看了老板娘走路腰都不在自己的屁股后,他们当然要轻松轻松。

镖局的人是从来也不怕你价钱要得贵的,在江湖人的眼中看来,钱财本来就是身外物,谁也没想要把一文钱带进棺材去。

尤其是走镖的,每天都是把自己的脑袋别到裤腰带一样,随时随地这颗好的脑袋都可能掉下来,所以每次走完镖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大姑娘已经是他们最好的享受。

楚秋水躺在用茅草铺成的富贵客栈的床的时候,隔壁这两个跨院里已经热闹得很。

手撕风鸡、枣树烤鸭、竹笋烧鹅一只只往里面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不时像穿花蝴蝶般走出走进,再加一阵阵随风传来的酒香,已经让楚秋水心里觉得有点痒痒的,实在很想进去参观参观。

这些镖师都是中原镖局里的,凭一杆“熊”字镖旗走遍大江南北,都是很慷慨、很豪爽的男子汉。

其中有好几个都跟路长风有点交情,如果路长风在的话真的会去加入他们,这些人一定开心得要命,谁也不想和大理寺卿交个朋友呢。

可惜路长风不在,就算他在,就算去了,他们现在也不一定敢交流,路长风现在可是绿林好汉们追杀的对象。

所以他只有带着一壶酒,躺在不远处的大树枝桠,嗅着他们的肉香,听着那些小姑娘弹词唱曲,虽然感到很不是滋味,却也聊胜于无。

自从胡蜜姬次玩了个失踪,路长风反而觉得舒服多了,钓鱼的人也怕钓到大鱼,弄得不好把自己拖到海里,命都没了。

楚秋水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长风看着楚秋水无聊至极的到处晃荡,开始富贵山庄的茅草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所以他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人从外面飞掠而来,这个人却没有看见他。

这个人的身材很瘦小,穿着一身样子非常奇怪的夜行衣,连头带脸都用黑巾包住,只露出了一双大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路长风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几个月前舟山激战的黑衣人,当时他还很奇怪这个黑衣人为什么没下杀手,反而处处留情。

他的轻功也极高,飞起来的身法姿态却非常奇特,有时居然会用手帮助他的脚来增加速度,看来就像是条猫一样,也有四条腿。

但是他行动时不但速度极快,而且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使人非但不会觉得他的姿态可笑,反而会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路长风无疑也有这种感觉,却又偏偏觉得这黑衣人不太像恶人。

因为他已经看出了这个人虽然下翻飞用的扶桑武学,人却是地地道道的女人,而且还是个中原女人。

次动手居然没看出来她是个女人,路长风却知道想学扶桑武学要付出的代价却是要痛苦很多倍。

白天他们都是见不得人的人,晚就要刻苦并且要玩命的训练,因为不训练你会被打死。

这些孩子从婴儿时期就会被选拔出来,从年纪极幼小时就开始接受极严格艰苦的训练,过的也是一种极不人道的团体生活!

他们一生也很难回家,看不到自己的父母兄长,自己以后也不能有妻子儿女,因为他们的生命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

只要生为扶桑的武者,一生的命运就已被注定,被他人杀死或者是自尽。

等到他们长成时,他们就要开始接受别人的命令,把自己完全出卖给别人,无论多艰苦危险的任务都不能不接受。

他们的任务通常只有三种:刺探和刺死亡,连自己的名姓都不会有。

——一个练习扶桑的武者,为什么会到洛阳来?

这个像猫一般的女武者也是到这家客栈来的,因为她对这个跨院的安全显得十分关心。

她已经把这个院子前后;左右、四面都查看了一遍,而且看得非常仔细。并且她对富贵客栈的楚秋水显的十分关心,时不时去看一看他。

跨院里有三明两暗五间房,只有一间房里没有点灯,这间房的窗子正好对着客栈的边门。窗子里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

路长风忽然对这个女武者产生了奇怪的想法,决定要赌一赌了,赌他自己是不是看得准。

因为这位女武者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又绕到院子的另外一边去。

路长风手按大树的枝丫,“嗖”的一下,借着树枝的弹力修长的身子也飞掠而出,平平的贴着屋顶飞了出去,从这个屋脊的阴影掠入了另一个屋脊的阴影,再轻轻一翻身,就已到了那个没有灯的窗口。

伸手一推居然没推动,窗子是从里面拴起来的。

路长风并起两根手指,轻轻发力一弹,轻轻的一声闷响,那木质的窗栓脱了凹口,再轻轻一推,就把这扇窗户打开了。

路长风又轻轻把窗户推,纵身提气他的人已经到了这间房的横梁。

令路长风诧异的是,这间房好像是女人的房间,散发出淡淡的女人香味。就在这时候,刚被他拴好的那扇窗户忽然又被人打开,一个人猫一样窜了进来。

要成为一个女武者并不容易,成为一个女武者后要活下去更不容易。自古相传,扶桑的女武者能力远远在男武者之。

路长风和这个女武者交过手,知道她要取自己性命那时易如反掌,不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远远的高于自己。

自己那晚和欧阳清联手都没能和她打个平局,能活者只是她没痛下杀手而已。

今晚路长风自然是加倍了小心,只是路长风相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他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还是经常会发生一些他完全预料不到的事,就像你常常叮嘱自己出门一定要带钥匙,可是出门偏偏钥匙就丢在家了。

相对于“富贵客栈”的简陋,穷人山庄里每间房的安置都很好,尤其是这种特别为家眷属们准备的私室,老板娘夫妇虽然房间放置的东西并不多,但是每一样的东西在这个镇子都是最精致的。

尤其像这样的家眷卧室,还有个特别大的穿衣铜镜,让他们每天都能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出去。

只是这样的铜镜太大了以后,房间里的大部分地方可以从镜子里看到。

路长风跃横梁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躺下去的时候,已经选了个最好的位置,刚好能让他看到这面镜子。

女武者仿佛像一片树叶飘进这个房间,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这点路长风不禁暗暗佩服,自己梁的时候,手脚已经在高度状态下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咯”一声,万幸这个女武者没有发现。

房间里放着一个圆圆的木桌,木桌有茶、有水、有“宝石斋”的花粉,还有一个小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现在蜡烛已燃起。

她站到镜子前面,扯下了蒙面的头巾,一头光滑柔软的黑发立刻就轻轻的滑了下来,镜子里立刻就出现了一张轮廓极柔美的脸,却是一副中原女人的风情。

这张脸像极了楚秋烟和楚秋水,路长风也是大吃了一惊。如果不是她的年龄显的大了一点,路长风便把她当作楚秋烟了。

大理寺中对于扶桑女武者的记载很多,更多的是对于女武者的记载的诡异。

在扶桑的武者中,他们一向不尊重女人,也不信任女人,就算有一件任务非要女人去做不可,他们也宁愿要男人去做,因为扶桑的九菊一派术中还有种“女术”,可以使一个男人的男性特征完全消失,变成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女人。

这个神秘的女武者究竟是男是女?是不是仿照楚秋烟做出来的人皮面具?

路长风还没有把握能断定。

可是她已经为自己证明了自己十个女人这一点。

镜子在牛油蜡烛的照耀下泛着粉红的光,她已经开始在镜子前将自己的紧身衣服脱掉了。

路长风心里叹了口气,可是也没舍得把眼睛闭来。

不仅没有把眼睛闭来,路长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个全身下都带种海洋咸腥风味的人无疑是从扶桑来的。

她为什么要潜来洛阳?是为什么而来的?来刺杀皇帝么?大唐刚才从一片战争焦土中活过来,刺杀有什么意义?

她究竟是男是女?是传说中的女武者么?还是男人用的女术?路长风斜倚在横梁屏住了呼吸。

她确实是个女人。

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都证实了这一点。

因为她已完全赤裸裸的出现在镜中,你就是个瞎子也能嗅·出女人的芬芳,也应该可以感觉得出她绝不是个男人。

就算在女人里面,有她这种身材相貌的也不多。

她的腿又直又长,浑圆结实,线条柔美,连一点瑕疵都没有,两条腿贴合着一张白纸绝对不是问题。

路长风差一点就要从梁掉下来了,却不是因为他看到了这双腿,而是因为他忽然听见她用一种特别温柔的声音说:“我是不是很好看?你看够了没有?”

路长风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发现他在看她的,自己在横梁的阴影里面就算只鸟也未必能发现的了自己。

他当然想不通,因为她根本没有发现他在看她,她的眼角也未曾抬起,更没有像横梁看半眼。

“我还没有看够,你这样的漂亮女人并不是时常都能看到的。”一个声音低沉而带点沙哑,听起来很有磁性,却又有点威严的味道。

路长风的声音高亢而洪亮,他不会说这种话,说话的人在窗户外面,话音是从窗户外面飘进来的。

“你要看,为什么不进来大大方方的看?”她的声音更温柔:“外面那么冷,风又那么大,旁边就是武当把你当贼打课不好看?”

窗子轻轻一推就开了,牛油的烛光仿佛闪了闪,这个人已经在路长风横梁下面了,穿一身银灰色的,用鲨鱼皮做成的夜行衣。

这种夜行衣,在水里可以保暖,可以长时间潜伏在水里。在夜里可以像野狼一般奔跑,狐狸看了都害怕,就像银色的火焰一样。

人很年轻,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一张英俊的脸,带着种傲慢的表情,眼中带着种冷。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像你这样的美男子,也不是时常都能遇得到的,是不是?”

她赤裸裸的面对着这个人,就好像身穿着夜行衣一样,一点都不害羞,一点都不紧张。

路长风却已经替她紧张了,也替她感到害怕了。

这位扶桑大姑娘一定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路长风不仅认得他,而且对他非常了解,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一个女人用这种态度对付别人,也许是种很有效的战略,用来对付他就很危险了,比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玩水还危险。

夜行衣在灯下透着杀气,所有的光只要照到夜行衣就被吸收了去,这双眼睛就像鹰隼一般在烛光里发出饥饿的光。

“你知道我是谁?”

“我没有见过你,可是我知道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

“谁?”

“因为有个人虽然骄傲,却的确很有本事,轻功之高,用毒之狠,更没有人能比得。”她说。

“哦?“

“七巧童子。”她的笑声中也充满了讥诮:“因为你不是他,现在最少已经死过十次。”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什么好听的名字,我的丈夫叫春日永信。”她说。

夜色如此温柔,她全身下连一个可以藏得住一根针的地方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武器。

可是在一个如此温柔的春夜里,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来投怀送抱,这个世界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

因为他已经看见这位大姑娘忽然飞了起来,因为这位七巧童子忽然一拳打了过来。

这位大姑娘估计不知道七巧童子已经被阉割了,路长风心里忽然叹息了一句,接着又有点释怀,心里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位大姑娘身子向后一瓢,一件黑色的丝裙便被带了起来,大姑娘手一伸就在空中把衣服穿了起来,姿势当真曼妙动人,路长风更是摒住了呼吸。

这位大姑娘忽然笑了一笑,就在她微笑的时候,她右手的手镯已经有一蓬银线飞出,她的身子也跟着扑起,以左掌反切七巧童子的咽喉,以右拳猛击恰巧童子的软肋。

路长风从没见过这个黑衣女人出杀手,这算是第一次见,这三招都是致命的杀手,几乎都是在同一刹那间发动的。

路长风知道换了自己右肋估计这下肯定得挨。

一个人只有在对付自己势难两立的强仇大敌时,出手才会如此狠毒,女人只要出手那会比势难两立得人还要狠一百倍。

七巧童子得名声本来就很坏,如果路长风知道襄阳楚府遇害得事情,路长风估计得当场下去击毙他。

外边院子里喝酒声此起彼伏,划拳声震耳欲聋,各种香味扑鼻而来。

屋子里却是寒光四射,仿佛死神降临,招式诡异而毒辣,掌锋辛辣又狠毒。

这个大姑娘突然笑了一笑,甜甜的笑,笑声如银铃,她笑得又好看、又好听。

边笑着边出了一掌:“七巧童子,你得那些蛇呢?虫呢?这次怎么没有随身带来,看见虫子我腿就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