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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

另一头,纪本初领着一剑宗下,迎了齐瑾瑜等人,众人在非命殿内依主次座下,正客套寒暄之时,燕无期领着齐路遥进来了。

纪本初仍旧笑意盈盈的对周围人介绍:“这是我七师弟的另外一名弟子,燕无期。”

无期面向四周恭敬行礼,尔后走到臧锋身后和颜天纵并排而立。

齐瑾瑜颇感诧异道:“几年前贵宗接连收纳了三名高徒,师侄已有耳闻,方才纪师叔只介绍了棣华、天纵两位师弟,却没提这第三人,小侄原以为第三个弟子定是令狐师弟,可能师叔忘了提,不成想竟是眼前的无期师弟,失敬失敬!”随即又看了一眼燕无期,心里嘀咕:“这孩子好像在哪见过……”

齐瑾瑜说这话有心无心暂且不论,站在他对面的令狐明却是脸色阴沉,又是难堪又是羞怒,连外人都知道,入室弟子的名分本就该是他的。

“哼!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一剑宗行事向来有违人伦,不尊先后顺序,喜欢废长立幼,就像八十年前,宗主之位原本就该是我家师祖的……”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鹰钩鼻王鈅捻着自己的小八字胡,出言讥讽。

尚未等他说完话,秦克己便厉声斥责道:“王鈅你休得放肆!当着这么多后辈弟子的面在这里大放厥词!还要不要点脸面了!”他向来看不惯王鈅那自以为是尖酸刻薄的嘴脸。

“我不要脸面?两年前你在陈留城偷袭我就要脸面了?”王鈅气急败坏道。

秦克己大怒,立即站了起来:“那日你鬼鬼祟祟的跟在我身后,自己没本事暴露了行踪,与我何干?”

王鈅起身离开座椅,前一步道:“有种的话,你我今天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别净做些偷鸡摸狗的下作勾当!”

秦克己正欲迎战,突然,一股猛烈浑厚的掌风从自己耳畔呼啸而过,直奔王鈅。

“长虹贯日!”众人惊呼。

乃是“二十四式遮天手”中极为厉害的一招。

原本是秦克己和王鈅之间的矛盾,要打架的也是他们两个,可姚守义哪管这些,我看你王鈅不顺眼就必须要揍你!冷不丁的就是一掌劈来。

王鈅不敢大意,单手护头,硬生生抗下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掌,顿时觉得整条手臂似乎被千钧重物狠狠压了一下,随后咬牙忍痛抬起另一只胳膊,运气于指尖,化指为剑,以寸劲戳向姚守义。

这时,坐在方的纪本初身形微动,手指一点,“嗖、嗖”两道气劲破空而来,其中一股气劲抵消了王鈅的攻势,王鈅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纪本初力道掌控得极好,他初身为宗主,断不会在自己的议事厅内出手打伤来访的客人。另一股气劲打在了老四手腕的“阳谷穴”,姚守义的手掌顿时便麻木了,两人也由此作罢没再斗下去。

“够了。”纪本初的声音并不大。

随后瞪了姚守义一眼,他知道四哥性子虽急,却不是那种混不吝。姚守义当即坐了下来,见对方收手,王鈅甩了下裙摆,闷哼一声,退回到自己座位。纪本初又撂下一句话:“切莫别再让弟子们看笑话!”

齐瑾瑜紧忙起身打圆场,道:“诸位先坐,时间仓促,小侄尚未来得及向各位长辈介绍呢,这是舍妹,齐璐瑶。”

说完这话便招呼路遥向各位前辈行礼。

按门派辈分来说齐瑾瑜兄妹应该称呼纪本初为师叔,可若论私交,纪本初比齐震东小一辈,和他们姐姐齐贵人也曾是多年好友,齐瑾瑜二人称呼他一声“兄长”也不为过,但从年龄来看又有不妥,实在是因为齐路遥岁数差姐姐太多,足足小了齐贵人二十多岁。

纪本初道:“一剑宗和你齐家颇有渊源,令尊与我恩师早年曾并肩抗敌,素有袍泽之情,齐贵人在世之时一剑宗也多次承蒙她照应,尚未来得及答谢,怎奈天妒红颜,如今已是天人两隔……”

“还望纪师叔保重身体,切莫再伤神。”齐瑾瑜宽慰他。

“今日初见路遥,这丫头与娘娘竟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承蒙天眷顾,又赐下如此娇俏的女儿给老将军,我等也深感欣慰。”纪本初随即叫来常棣华,对他耳语几句,不一会儿常棣华端着两个精美的匣子从内室走出来。“北庭都护府早年送给我一件貂裘,还有一卷本门的剑法《水墨丹青决》,一点小小的心意,权当见面礼送给路遥丫头吧。”

“路遥,还不快谢谢纪师叔!”齐瑾瑜按捺住兴奋心情,强作镇定。

齐路遥年龄尚小,不知纪本初这两份礼物的贵重之处,齐瑾瑜可清楚的很,尤其像《水墨丹青决》这等高深武功,从来只有一剑宗子门弟子或者对宗府做出极大贡献的弟子才可修炼的。

待齐路遥谢过之后,纪本初又道:“还请贤侄在这里暂住两天,我把府内下事宜安排妥当后咱们一同起行。”

令狐明和常棣华一众年轻弟子招呼齐瑾瑜等人下去休息了,此时自苦厅内只剩下了剑宗七子。

纪本初强忍住怒气道:“四哥你太莽撞了!王鈅料中了我们不能在自己家里杀他,刻意叫嚣,老三已经被激怒了,你不但不劝反而火浇油,这么多后辈弟子在场,你若打输了,一剑宗面子往哪搁!即便打赢了他,外人也会说我们蛮横无理,仗势欺人,不懂待客之道。”

“难不成由着他撒泼叫嚣?眼看着别人在自家门口拉屎放屁却无动于衷?我做不到!狗咬我一口,我虽不能反咬它一口,我把它打死不就结了么!”姚守义没有丝毫反悔的意思。

他又是狗又是屎尿的一通粗话,反而让纪本初没那么生气了,纪本初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我的四哥呀!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这副模样!”

姚守义闷在一旁不说话,秦克己正义凌然道:“掌门师兄你先息怒,我恼王鈅并非因他言语相激,也不是门户之间的恩怨是非。王鈅有个权势滔天的哥哥叫王鉷,是朝廷的御史中丞,听说近来又被提升为御史大夫了!你们可知道王鉷是怎么升的官吗?”

场无人答话。

秦克己又道:“太祖皇帝曾颁布律例,戍边将士在服役的六年里可免除租庸,但是近年来征战愈加频繁,将军们担心战败受罚,对战死的士卒不向官府申报,因此这些士兵人虽然牺牲了,户籍却没被注销。王鉷一心敛财哪管这些,把虚挂丁户的租庸调均摊到其余丁户身,有人甚至被一次性征收了三十年的租庸!靠着欺瞒下强征强敛,王鉷缴给朝廷的钱财越来越多,自然也越来越讨皇帝喜欢。后来我才知道,王鉷每次荼毒百姓时,王鈅便在前头充当狗官的刽子手,弄得关内、河东两道的百姓皆是怨声载道!因此我对王鈅才有了杀之而后快的想法。”

秦克己说完这话之后剑宗七子大多一脸怒相,唯有掌管情报的朱莫岐和纪本初一脸淡然。

纪本初道:“三师弟所说的我已有听闻,我也知道王鈅在背后干了些什么,纵使他应该被千刀万剐,那也不是现在,更不能在我们的地盘!”

“那就等杨贵妃过完生日,在返程的路干掉王鈅,再把他残害百姓的事情告诉汪正,谅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姚守义嚷嚷着。

“不行!”纪本初不留余地的制止了姚守义。“王鈅是汪正的师弟,又有个当御史大夫的哥哥,这些身份对我都有用处,时候未到,先不能杀他!再者,只杀一个王鈅就能阻止王鉷横征暴敛吗?就能减轻百姓的赋税吗?愚兄只是希望众位可以冷静下来。不做则已,做便做个斩草除根!”

姚守义不以为然,反问纪本初:“这也顾忌那也顾忌!替百姓锄个奸贼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秦克己也随声附和,朗声道:“我知道掌门师兄是为了顾全大局,但还是要奉劝一句,切莫为了一己私名而丢了侠义精神。”

见秦克己语气不善,旁边的苏简仪急忙用手拉他衣角,劝他赶紧打住。

“呵!我一心为了宗府,殚精竭虑,到头来竟成了师弟口中图一己私名之人,可悲、可笑啊!”纪本初像霜打了的茄子,颓坐在椅子。他单臂支在桌子,握拳撑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大家先散了吧……”

众人鱼贯而出,只剩下朱莫岐没走。

“老三他们定是认为师兄不杀王鈅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是怕得罪万象门,得罪王鉷和李林甫。但我不这样认为,我知道师兄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宗府更好的发展下去!绝不是想利用王鈅来谄媚王鉷和李林甫,师弟愚钝,虽然看不透师兄有何计划,但是愿意坚定的站在师兄身旁,随时待命!大丈夫行事不违初心即可,过程是否光明磊落并非那么重要。”听得朱莫岐这样说,纪本初暗淡的眼神中又稍稍有了光彩。

便问朱莫岐:“齐瑾瑜和王鈅这时肯定也在谈论你我,你猜他二人会说些什么?”

朱莫岐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齐瑾瑜此人看着倒是恭敬良顺,但人心隔肚皮,人品性格怎样谁也难说,即便他果真是个谦谦君子,我们与万象门之间多年所积攒的矛盾,也不会因为他接任宗主而发生本质的改变,对于齐瑾瑜我们既要笼络也要扼制,他父亲旧部甚多,有朝一日他若接了掌门之位,万象门的风头怕是又要盖过我们了。”

对于朱莫岐所说之话纪本初甚是认可,又问:“那依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

朱莫岐道:“万象门内部向来貌合神离,派系林立,各门之间犬牙交错,汪正老了,齐瑾瑜接任掌门一事也并非前簇后拥,我们可以从这里做做文章,让他当不掌门最好,再不济也要多给他们制造些间隙。”

纪本初的手指在下巴来回轻点,作思忖状,尔后笑道:“离间法!”

朱莫岐又道:“师兄此次入宫不要只想着贺寿,李林甫位极人臣已大半辈子,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权力更迭自古有之,老一辈的掌权者总要落幕,新的权贵也总要台,皇帝虽然骄奢淫逸,但不昏庸,可以说普天之下没有比他更懂制衡之术的人,杨国忠被重用,绝不仅仅只是因着杨贵妃受宠的缘故,更是陛下制约李林甫的一枚重要棋子,假以时日他必定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对于杨国忠,师兄需要放下个人成见,该拉拢还是要拉拢。至于太子殿下,既不能疏远也不宜过于亲近,尽到当尽的礼数即可。如此一来,师兄此次入宫贺寿便算不虚此行。”

纪本初纵声大笑:“师弟眼界宽阔,考虑之周全,愚兄始终只能望其项背,直到现在我依旧认为当初由你接任宗主会更妥当。”

“师兄又拿我打!我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若论到雍容大度、进退有数,我不及师兄万一。”纪本初和朱莫岐互相恭维之时,秦克己等人也在路信步闲谈。

苏简仪道:“适才三哥说话确实不够妥帖。这些年来掌门师兄为了我一剑宗大业,始终克己奉公、兢兢业业,这是你我都看在眼里的事。”

秦克己叹了口气,道:“唉!老六说的在理,刚出非命殿的大门我就后悔了,区区外人我秦某都不曾中伤,今日竟对自己的师兄恶言相向,实在愧疚难当。待晚无人之时我自去向师兄请罪。”